《阅微草堂笔记·宋学妄传》“相去数千里”原(yuan)文与翻(fan)译
相去数千里，以燕赵之人，谈滇黔之俗，而谓居是土者，不如吾所知之确。相(xiang)距几(ji)千(qian)里的燕赵之人(ren)，谈(tan)论云南、贵州一(yi)带风(feng)俗，却(que)对住在滇(dian)黔当地的人(ren)说，你们(men)的了解(jie)不及我的确(que)切。
然耶否耶?这(zhei)种(zhong)说法对不对呢?
晚出数十年，以髫龀之子，论耆旧之事，而曰见其人者，不如吾所知之确。然耶否耶?比别(bie)人(ren)晚出生(sheng)几十年(nian)，作为一个(ge)扎着发髻、缺牙露齿的(de)小孩子，去谈论老前辈的(de)事情(qing)，却(que)对见(jian)过老前辈的(de)人(ren)说，你知道的(de)不(bu)如我的(de)确切(qie)，这是(shi)对的(de)还是(shi)错(cuo)呢?
左丘明身为鲁史，亲见圣人;其于《春秋》，确有源委。左丘明身为鲁(lu)国史官，亲眼见过孔圣人;他(ta)对于《春秋》一书，的确了解它的源(yuan)流始末(mo)。
至唐中叶，陆淳辈始持异论。到了唐朝中叶，陆淳(chun)等人(ren)开始持(chi)有不同的见(jian)解。
宋孙复以后，哄然佐斗，诸说争鸣，皆曰左氏不可信，吾说可信。宋(song)代人(ren)孙(sun)复以后。又(you)有些人(ren)一哄而起，都认(ren)为左丘明的说法不可信，只(zhi)有自(zi)己的说法才(cai)可信。
何以异于是耶!盖汉儒之学务实，宋儒则近名，不出新义，则不能耸听;不排旧说，则不能出新义。为什么有不(bu)同的观点呢?因为汉代(dai)儒者(zhe)治学致力于实际，宋代(dai)儒者(zhe)看重(zhong)名声(sheng)，假(jia)如推(tui)演不(bu)出(chu)新义，就不(bu)能(neng)耸人听闻;假(jia)如不(bu)推(tui)翻(fan)旧说，也就推(tui)不(bu)出(chu)新义。
诸经训诂，皆可以口辩相争;惟《春秋》事迹厘然，难于变乱。其实，对各种经典的注释引(yin)申(shen)，都(dou)能加以争辩讨论，只有(you)《春秋》记事井然(ran)有(you)序，很难(nan)改(gai)动。
于是谓左氏为楚人、为七国初人、为秦人，而身为鲁史，亲见圣人之说摇。于是(shi)(shi)宋儒们就提出左丘明是(shi)(shi)楚国(guo)(guo)人(ren)(ren)(ren)，是(shi)(shi)战国(guo)(guo)初年的人(ren)(ren)(ren)，是(shi)(shi)秦(qin)朝人(ren)(ren)(ren)等等一(yi)系(xi)列说(shuo)法(fa)(fa)，而左丘明是(shi)(shi)鲁国(guo)(guo)史(shi)官，亲眼见过孔圣人(ren)(ren)(ren)的说(shuo)法(fa)(fa)就被动摇了。
既非身为鲁史，亲见圣人，则传中事迹，皆不足据，而后可惟所欲言矣。既然(ran)左(zuo)丘明不是(shi)鲁(lu)国史官(guan)，又没有亲眼(yan)见过圣人，那么《左(zuo)传》(解(jie)释《春秋》的(de)史实)的(de)记(ji)事就(jiu)都不足为凭(ping)了，宋(song)儒们就(jiu)可(ke)以想怎么说(shuo)就(jiu)怎么说(shuo)了。
沿及宋季，赵鹏飞作《春秋经筌》，至不知成风为僖公生母，尚可与论名分、定褒贬乎?这种风气沿袭到宋代末(mo)年，赵鹏飞写作《春秋经筌》时，竟然(ran)不知道成风就是鲁(lu)僖(xi)公的(de)生母(mu)。这样(yang)怎么还能和(he)他们一(yi)起讨论名分、确定(ding)人物的(de)褒贬呢?
元程端学推波助澜，尤为悍戾。元代人程(cheng)端学(xue)更(geng)是推波助澜，议论特别(bie)粗暴荒谬。
偶在五云多处(即原心亭)检校端学《春秋解》，周编修书昌因言：有士人得此书，珍为鸿宝。我偶(ou)然(ran)在五云多处(chu)(即“原(yuan)心(xin)亭”)校订程端学的《春秋(qiu)解》，编(bian)修周(zhou)书(shu)昌就(jiu)说：有个读书(shu)人得到这部书(shu)，当(dang)作(zuo)宝贝(bei)一样珍视它。
一日，与友人游泰山，偶谈经义，极称其论叔姬归酅一事，推阐至精，一天，他(ta)和朋友(you)到泰(tai)山游览(lan)，偶尔谈起经义(yi)，便(bian)极力称(cheng)赞(zan)程(cheng)端学评论叔姬嫁皕一事，认为(wei)他(ta)推阐得极为(wei)精辟。
夜梦一古妆女子，仪卫尊严，厉色诘之到了夜里，他梦(meng)见一位身着古代装(zhuang)束的(de)女子，仪(yi)仗及(ji)卫士庄重而有威严，女子正颜厉(li)色地质问他
曰：“武王元女，实主东岳。说：“武王(wang)的长女太(tai)姬(ji)，是主宰东岳泰(tai)山的神。
上帝以我艰难完节，接迹共姜，俾隶太姬为贵神，今二十余年矣。天(tian)帝认为(wei)我(wo)能经受(shou)艰(jian)难，保持贞节，事迹(ji)接近共(gong)姜(jiang)，因此让我(wo)归属于太姬成为(wei)尊贵的神，至今(jin)已有两(liang)千多(duo)年(nian)了。
昨尔述竖儒之说，谓我归酅为淫于纪季，虚辞诬诋，实所痛心!昨(zuo)天你称赞那个臭儒生的(de)看法，说(shuo)我回到皕地是和纪(ji)侯(hou)的(de)弟(di)弟(di)纪(ji)季(ji)淫乱，真是胡说(shuo)八(ba)道(dao)，你们用不实之辞来诬陷攻击(ji)我，实在让我痛心。
我隐公七年归纪，庄公二十年归酅，相距三十四年，已在五旬以外矣。我(wo)(wo)在鲁隐公(gong)七年嫁(jia)给(ji)纪侯，又在庄公(gong)二十(shi)年回(hui)到皕地(di)，其间相距三十(shi)四年，我(wo)(wo)已(yi)是(shi)五十(shi)多岁的(de)人了。
以斑白之嫠妇，何由知季必悦我?就凭我这鬓发(fa)斑白(bai)的一个寡妇，怎么知道纪(ji)季会(hui)喜(xi)欢我呢?
越国相从，《春秋》之法，非诸侯夫人不书，亦如非卿不书也。按照(zhao)《春秋(qiu)》的记(ji)事原则(ze)，一个(ge)女人远(yuan)嫁他国(guo)，如果不(bu)(bu)是诸(zhu)侯夫人就(jiu)不(bu)(bu)记(ji)入(ru)史(shi)(shi)册(ce)，正像不(bu)(bu)是公卿不(bu)(bu)记(ji)入(ru)史(shi)(shi)册(ce)一样(yang)。
我待年之媵，例不登诸简策，徒以矢心不二，故仲尼有是持笔。当(dang)时我只是个待(dai)嫁(jia)(jia)的陪嫁(jia)(jia)女子(叔姬本来是留国(guo)待(dai)长到年龄(ling)再送嫁(jia)(jia)的媵妾。)，按照《春秋》体例(li)，不该把这件(jian)事记(ji)载在史书(shu)中，只是因为我忠贞不二，孔(kong)子才破例(li)记(ji)了下来。
程端学何所依凭而造此暧昧之谤耶?尔再妄传，当脔尔舌，命从神以骨朵击之。”程端学根据什么捏(nie)造出这种不明不白的诽谤呢?你要是(shi)再敢(gan)胡乱(luan)传播，就(jiu)切碎你的舌头(tou)!”她命(ming)令随(sui)从的神用骨朵揍他(ta)。
狂叫而醒，遂毁其书。这读书(shu)人发(fa)狂似的大叫着吓醒了(le)(le)，连(lian)忙毁掉了(le)(le)《春秋解》一书(shu)。
余戏谓书昌曰：“君耽宋学，乃作此言!”我开(kai)玩笑地对书(shu)昌(chang)说(shuo)：“你(ni)爱好并沉(chen)溺在宋学当中(zhong)，才编(bian)造出这些话(hua)。”
书昌曰：“我取其所长，而不取讳所短也。”是真持平之论矣。书昌说：“我吸取宋学的长处，而不敢掩饰宋学的短处。”这才是公正之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