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和蚂蚁

撒(sa)，撒(sa)，撒(sa)，象秋天细雨的声音，所有的蚕都在那里吃桑(sang)(sang)叶。它(ta)们(men)也不(bu)管(guan)桑(sang)(sang)叶是好是坏，只(zhi)顾往下吞(tun)，好象它(ta)们(men)生到世上来，只(zhi)有吃桑(sang)(sang)叶一(yi)件大事。

不大(da)一(yi)会儿，桑叶(ye)光了，只剩下一(yi)些脉络。蚕(can)的(de)灰白色的(de)身(shen)体完全露出来，连成一(yi)个平面，在那(nei)里波动。养蚕(can)的(de)人(ren)来了，又(you)盖上大(da)批桑叶(ye)，撒撒撒的(de)声(sheng)(sheng)音跟着响(xiang)起(qi)来，并且(qie)更响(xiang)了，象一(yi)阵秋风吹过，送来紧急(ji)的(de)雨(yu)声(sheng)(sheng)。

蚕(can)里(li)有一(yi)条，蹲在竹器的(de)边上，挺着胸，抬着头，不(bu)吃桑(sang)叶，并且一(yi)动(dong)也不(bu)动(dong)。它(ta)是要入眠吗？是吃得太饱吗？不(bu)，都不(bu)是，它(ta)是正在那里(li)想。看(kan)它(ta)那副神气，伊然是个沉(chen)默深(shen)思的(de)思想家。

不(bu)管什么事(shi)情，只(zhi)要能想，到底(di)会弄明白的。

它(ta)先想(xiang)自己生在(zai)世上究竟为(wei)了(le)什么，是(shi)(shi)(shi)不(bu)是(shi)(shi)(shi)专为(wei)吃桑(sang)(sang)叶这件(jian)大(da)事。它(ta)查考(kao)祖先的历史，看它(ta)们的经历怎么样。祖先是(shi)(shi)(shi)吃够了(le)桑(sang)(sang)叶做(zuo)成(cheng)茧(jian)，人(ren)们把茧(jian)扔(reng)到(dao)开水里，抽出(chu)丝来(lai)(lai)织成(cheng)绸(chou)缎(duan)，做(zuo)成(cheng)华(hua)丽的衣裳。它(ta)明白了(le)，蚕生到(dao)世上来(lai)(lai)，唯一(yi)(yi)的大(da)事是(shi)(shi)(shi)做(zuo)茧(jian)。吃桑(sang)(sang)叶并不(bu)是(shi)(shi)(shi)大(da)事，只是(shi)(shi)(shi)一(yi)(yi)种手段，不(bu)吃桑(sang)(sang)叶就(jiu)做(zuo)不(bu)成(cheng)茧(jian)，为(wei)做(zuo)茧(jian)就(jiu)得先吃桑(sang)(sang)叶。想(xiang)到(dao)这里，它(ta)灰心(xin)极了(le)，辛辛苦苦一(yi)(yi)辈(bei)子，原来(lai)(lai)是(shi)(shi)(shi)为(wei)那全不(bu)相干的“人(ren)”！它(ta)再不(bu)想(xiang)吃桑(sang)(sang)叶了(le)，只是(shi)(shi)(shi)挺(ting)着胸，抬着头，一(yi)(yi)动也(ye)不(bu)动地蹲在(zai)竹器边(bian)上。

又(you)一批新(xin)桑叶盖(gai)到蚕身上，急雨似的(de)声音又(you)紧跟着响(xiang)起来。只有(you)它，连看都不看。

左近有个细微的声音招呼(hu)它：“朋(peng)友，又上新菜(cai)啦！怎(zen)么不(bu)吃(chi)啊？客气可就吃(chi)不(bu)着啦。”

它头也不(bu)回，自言(yan)自语地说：“你们(men)只知道‘吃’，‘吃’！我饱(bao)得很，太饱(bao)了，不(bu)想吃！”

“你一定在(zai)什么地方吃了更好(hao)的东西吧？”话(hua)刚说完(wan)，来(lai)不及等(deng)答话(hua)，嘴早(zao)就顺着桑叶边(bian)缘(yuan)一上一下地啃去了。

“更好的(de)东西！你们就不(bu)能(neng)把‘吃’扔下，动动脑(nao)筋(jin)吗？我饱了，是因为厌恶(e)，很深的(de)厌恶(e)！”

“你厌恶什么？”

“厌恶什么？厌恶工(gong)作(zuo)。没(mei)有比工(gong)作(zuo)更讨厌的了。从令以后(hou)，我决定(ding)不再工(gong)作(zuo)。我刚(gang)编一个歌(ge)，唱给你(ni)听听。”它就唱起来：

什么叫工作！

没意思，没道理，什么也得不着，白费力气。

我们不(bu)要工作，看(kan)看(kan)天，望(wang)望(wang)地，一直到老死，乐得省力气。

但是跟它说话的那条蚕(can)还没(mei)听完它的新歌，就爬到另一张桑(sang)(sang)叶的背面去了。其余的蚕(can)全没(mei)留心有个朋(peng)友决心不吃桑(sang)(sang)叶的事。

什么叫工作！

没(mei)意思，没(mei)道理，……

它一(yi)(yi)边(bian)唱，一(yi)(yi)边(bian)爬(pa)，就到了(le)竹器的(de)(de)(de)外边(bian)。既然决定不再工作(zuo)，何妨(fang)离开(kai)(kai)工作(zuo)的(de)(de)(de)地(di)方(fang)呢？并且，那些糊(hu)里糊(hu)涂(tu)只知(zhi)道吃的(de)(de)(de)同伴(ban)，也实在叫人看着生气。它从木架上往下爬(pa)，恨不得(de)赶紧(jin)离开(kai)(kai)，脚的(de)(de)(de)移动就加快(kuai)，不大工夫就爬(pa)到屋子外边(bian)的(de)(de)(de)地(di)面上。它站住，听(ting)听(ting)，听(ting)不见同伴(ban)吃桑叶(ye)的(de)(de)(de)声音了(le)，就挺起胸，抬(tai)起头，开(kai)(kai)始过(guo)那“看看天，望望地(di)”的(de)(de)(de)“不要工作(zuo)”的(de)(de)(de)日子。

忽(hu)然象(xiang)针刺似的(de)，它觉(jue)着尾(wei)巴那儿一(yi)阵痛，身体不由(you)自主地扭动一(yi)下，连忙回头(tou)看，原来(lai)是一(yi)个(ge)蚂蚁(yi)。

那蚂(ma)蚁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还是(shi)活的。”

“你以为(wei)我是死的(de)吗(ma)？”

“你(ni)象(xiang)掉在地上的一(yi)节干(gan)树(shu)枝，我以为至少死了(le)三天(tian)了(le)。”

“你看我(wo)身体干瘦(shou)吗？”

“不错，你既然还活着(zhe)，为什么这(zhei)样干(gan)瘦呢？”

“你(ni)知道我决心(xin)不吃东西了(le)吗？”

“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想自(zi)杀，把自(zi)己(ji)饿死？”

“我(wo)厌(yan)恶工作。我(wo)看透了，吃东西只是为(wei)了工作，我(wo)不想(xiang)再吃了。小(xiao)朋(peng)友，我(wo)有个新编的歌，唱(chang)给你听听。”

蚂蚁听(ting)蚕有气没力地唱(chang)它的宣传歌(ge)，忍(ren)不(bu)住笑了，它说：“哪里来的怪思想！不(bu)要(yao)工作，这不(bu)等于不(bu)要(yao)生(sheng)命，不(bu)要(yao)种(zhong)族了吗？”

蚕(can)呆呆地(di)看了蚂(ma)蚁一眼(yan)，叹息着说(shuo)：“生命和种族，我看也没什(shen)么(me)意思。开水(shui)里煮，丝一条(tiao)条(tiao)地(di)抽(chou)出去，想起这些事，我眼(yan)前(qian)就一团黑。”

“我(wo)从来(lai)没听(ting)见过这样的话，大(da)概你工作太累，神经有(you)(you)点(dian)儿昏(hun)乱(luan)了。我(wo)们(men)也有(you)(you)歌(ge)，唱(chang)给你听(ting)听(ting)，让你清醒一(yi)(yi)下吧。”“你们(men)也有(you)(you)歌(ge)？”“有(you)(you)。我(wo)们(men)都(dou)能唱(chang)。唱(chang)起歌(ge)来(lai)，象是(shi)精神开了花。”说着(zhe)(zhe)，蚂(ma)蚁(yi)就用触角一(yi)(yi)上一(yi)(yi)下地打着(zhe)(zhe)拍(pai)子，唱(chang)起歌(ge)来(lai)：

我们赞美工作，工作就是生命。

它给我们丰富的报酬，它使我们热烈地高兴。

我们全群繁荣，我们个个欣幸。

工作！工作！

──我们(men)永(yong)远(yuan)的歌声(sheng)。

蚂蚁唱完了，哈(ha)哈(ha)大笑，接(jie)着就仰起(qi)头，摇动着腿(tui)，跳起(qi)舞(wu)来(lai)。蚂蚁一(yi)边跳一(yi)边问：“我们的歌比你(ni)(ni)那倒霉的歌怎么样？你(ni)(ni)说谁有光明的前途(tu)？”

蚕猜想那(nei)小(xiao)东(dong)西一(yi)(yi)定也是什么(me)都不(bu)知道的，跟(gen)那(nei)些死守在(zai)竹器里吃(chi)桑叶的同伴一(yi)(yi)模一(yi)(yi)样，不(bu)然，就想不(bu)透它这一(yi)(yi)团高(gao)兴是哪儿来的。就问：“难道没有(you)一(yi)(yi)锅开(kai)水(shui)等着你(ni)们吗？”

蚂蚁摇(yao)摇(yao)头说：“我(wo)们喜欢喝凉水，渴了，我(wo)们就到那边清水池子里(li)去喝。”

“不是说这(zhei)个。是说没有‘人(ren)’用开水煮你们抽丝吗(ma)？”

“什么叫‘人(ren)’？我不懂。”

蚕想解释，可是不知道(dao)怎么(me)说才好。停一会儿(er)，它决定(ding)从另(ling)一个方面问(wen)：“难道(dao)你们的(de)工作(zuo)不是白做的(de)吗(ma)？”

“你(ni)怎么问这个？”蚂蚁很惊奇，“世界(jie)上哪会有白做的工作！”

“我的意思正跟你相反，世界上哪会有不白做的工作！”

“你不信？去看看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的工作没有白做的，只要费一点儿力，就能对全群(qun)有贡献，给全群(qun)增福利(li)。”

“我想不出来你(ni)说的(de)(de)那样的(de)(de)事，我只(zhi)知道工作的(de)(de)结(jie)果是全群叫开水(shui)煮死。”

蚂蚁有些(xie)不耐烦，“顽(wan)固(gu)的(de)先生，怎(zen)么跟你(ni)(ni)说你(ni)(ni)也明白(bai)不了，只有亲眼(yan)去看，你(ni)(ni)才(cai)知(zhi)道我(wo)不是骗你(ni)(ni)。我(wo)现在有工作，还要去找吃的(de)，不能陪(pei)你(ni)(ni)去，给你(ni)(ni)一封介绍(shao)(shao)信吧(ba)。”说着，伸出前(qian)腿，把介绍(shao)(shao)信交(jiao)给蚕──介绍(shao)(shao)信上的(de)字，要是人类，就得用很好(hao)的(de)显微镜才(cai)能看见。

蚕(can)接(jie)了介绍(shao)信，懒懒地(di)说：“谢谢你。我反正不想工作，在这儿也(ye)没事做，去看看也(ye)好(hao)。”

它们分别了。蚂(ma)蚁匆匆地(di)跑去，跑一段路，停一会(hui)儿，四外看(kan)看(kan)，换个方向，又匆匆地(di)跑去。蚕懒洋洋地(di)爬着，好象每个环节移动(dong)一点儿都要停好久(jiu)似的。

蚕慢慢爬(pa)，爬(pa)，终于(yu)到(dao)了(le)(le)蚂蚁(yi)的国土。它(ta)(ta)(ta)(ta)把介绍信递给门前的守卫，就得到(dao)很热诚的招待(dai)。它(ta)(ta)(ta)(ta)们(men)领着它(ta)(ta)(ta)(ta)去参(can)观各种工作，运粮食(shi)，开道(dao)路，造房屋，管孩子，又领着它(ta)(ta)(ta)(ta)参(can)观各种地方(fang)，隧道(dao)，礼堂，育儿(er)室，储(chu)藏室。它(ta)(ta)(ta)(ta)好象到(dao)了(le)(le)另一个(ge)世界，看它(ta)(ta)(ta)(ta)们(men)个(ge)个(ge)都有(you)精(jing)神(shen)，卖(mai)力(li)气，忙碌，可是也(ye)很愉快(kuai)，真是工作就是它(ta)(ta)(ta)(ta)们(men)的生命。最后，都看完(wan)了(le)(le)，它(ta)(ta)(ta)(ta)们(men)开会(hui)招待(dai)它(ta)(ta)(ta)(ta)，大(da)家合(he)唱(chang)以(yi)前那(nei)(nei)个(ge)蚂蚁(yi)唱(chang)给它(ta)(ta)(ta)(ta)听的那(nei)(nei)个(ge)歌：

我们赞美工作，工作就是生命。

它给我们丰富的报酬，它使我们热烈地高兴。

我们全群繁荣，我们个个欣幸。

工作！工作！

──我们永远的歌声。

蚕(can)细(xi)心听(ting)着(zhe)，听(ting)到(dao)“工(gong)作(zuo)(zuo)！工(gong)作(zuo)(zuo)！──我们(men)永远(yuan)的(de)(de)歌声”那儿，眼泪忍不住(zhu)掉下来(lai)。它这才相(xiang)信(xin)，世界上真有不是白做的(de)(de)工(gong)作(zuo)(zuo)，蚂蚁们(men)赞美工(gong)作(zuo)(zuo)确实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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