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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跑靶。”
老(lao)马苦笑：“那是打得(de)太少。枪(qiang)法是拿(na)子弹喂出来的，你(ni)要换(huan)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xia)匣(xia)子弹喂着，你(ni)早成神枪(qiang)手了。”
许(xu)三多一(yi)脸憨(han)笑：“那不会。”他继续(xu)瞄。
如果许三多现(xian)在(zai)不瞄准的话，他会注意(yi)到老(lao)马(ma)现(xian)在(zai)的神情不同平常，有点像伍六(liu)一，像史今，像个常年(nian)在(zai)战斗部队锤打(da)着的军人。
老马(ma)没看许三(san)多(duo)(duo)，而是(shi)看着远方：“你(ni)是(shi)对的(de)，我(wo)很想维护原则，可(ke)我(wo)先得维护团(tuan)结，有时候这(zhei)是(shi)个痛(tong)苦。……许三(san)多(duo)(duo)，你(ni)别瞄了，我(wo)实话跟(gen)你(ni)说(shuo)，咱们五班配了枪，可(ke)不发子(zi)弹(dan)，这(zhei)枪到报废也许放不上(shang)一枪，跟(gen)别人比(bi)起(qi)来，咱们这(zhei)个班就是(shi)空心(xin)的(de)，你(ni)得明白(bai)。”
许三多卸下弹匣看(kan)了看(kan)里边的空空洞(dong)洞(dong)，又(you)装上。
“连长说，当(dang)兵的(de)别(bie)想(xiang)手上的(de)枪会(hui)不会(hui)用(yong)(yong)，只要想(xiang)到用(yong)(yong)的(de)时候能(neng)不能(neng)用(yong)(yong)好它。”
老(lao)马有(you)些狼狈地看着许(xu)三多：“哪个连长？”
“新兵连。”
老(lao)马苦笑：“七连长高城？他当然能这么说(shuo)。他可是三五三营(ying)连一级(ji)最有前途(tu)的军官……我这么说(shuo)也许不大对？”
“哦(e)。”许三多的“哦(e)”不表(biao)示态度，表(biao)示没听懂。
老马继(ji)续苦笑：“跟你讲(jiang)个(ge)故事。狗(gou)栏里关了五条狗(gou)，四条狗(gou)沿着顺(shun)时针(zhen)方向(xiang)跑(pao)(pao)圈(quan)，一(yi)(yi)条狗(gou)沿着逆(ni)时针(zhen)方向(xiang)跑(pao)(pao)圈(quan)。后来顺(shun)着跑(pao)(pao)的四条都有了人家，逆(ni)着跑(pao)(pao)的那(nei)条被宰了吃肉(rou)，因为逆(ni)着跑(pao)(pao)那(nei)条不合群养不熟(shu)，四条狗(gou)……甭管(guan)怎么说，它们的价值也(ye)是(shi)一(yi)(yi)条狗(gou)乘以四——你听明白了吗？”
“哦(e)？”许三多这回的“哦(e)”表示疑惑。
老马耐着性子：“我给你(ni)分(fen)析，有(you)时候(hou)你(ni)也(ye)许觉得(de)自己(ji)做得(de)对(dui)，别人都(dou)是错的(de)，但不要太相信自己(ji)对(dui)，要想大多数人做的(de)才(cai)是对(dui)的(de)，明白？”
许三多不明白(bai)：“可是……我(wo)不觉得顺着逆着就是对错(cuo)呀。”
老马气得(de)直挥手：“就这么个(ge)众人皆醉得(de)过(guo)且过(guo)的理，还要(yao)我磨破嘴皮子(zi)吗？”
“哦(e)。”这(zhei)回的“哦(e)”表示听见，但继续(xu)疑惑(huo)，而且还要(yao)深思。
老马接着(zhe)启发：“也许对(dui)也许错，可(ke)我是为你好(hao)。你想想总没错。”
他决定(ding)走，并(bing)且带着(zhe)一种“我(wo)终(zhong)于(yu)把所有事说通了”的表情。
许(xu)三多突然站(zhan)起来了(le)：“班(ban)长(zhang)我明(ming)白了(le)！”
老马满脸(lian)期许(xu)地回过头，许(xu)三(san)多站在岗(gang)顶(ding)上，逆着阳(yang)光也能(neng)看(kan)见一脸(lian)恍然大悟的神情。
许(xu)三多：“我就是那条逆着跑的狗吧(ba)？”
也许(xu)是气的，也许(xu)是背的，老马(ma)一脚(jiao)踢(ti)到块石头，险(xian)没(mei)滚下山去。
许三多现在黏上了(le)老(lao)马(ma)，而(er)且甭管(guan)什么时候(hou)，这已经是老(lao)马(ma)胡扯出那个故事(shi)后三两天的事(shi)。“班长(zhang)，我(wo)又想(xiang)明白(bai)了(le)！”
老马闷(men)闷(men)地清理着地上的小石子(zi)，那纯属无聊，在这半沙化地带挖去三层地皮也照样满地石子(zi)。
“哦(e)。”老马的(de)这个(ge)“哦(e)”表示郁闷，因为(wei)(wei)他(ta)显然已经(jing)为(wei)(wei)这事被许三多纠缠了很久。
许三多不理他，接着说(shuo)他的(de)“明白”——那(nei)条狗(gou)要是一(yi)会(hui)儿(er)顺着跑，一(yi)会(hui)儿(er)逆(ni)着跑就好(hao)了。
老马明显是噎了(le)一下：“为……什么(me)？”
“因为……反(fan)正在(zai)圈(quan)里，反(fan)正得(de)(de)跑(pao)圈(quan)，这(zhei)样(yang)有意思(si)一点……”许三多被老马瞪得(de)(de)有些(xie)发毛，顺时(shi)针逆时(shi)针地划着手指，“这(zhei)样(yang)跑(pao)不容易(yi)(yi)晕……跑(pao)圈(quan)嘛，很容易(yi)(yi)晕的(de)。”
老马(ma)小(xiao)声(sheng)地(di)嘀咕：“我服(fu)啦。”起身(shen)进了一间简(jian)陋的(de)仓库。老马(ma)脸上乌云密布。
许三多：“而且(qie)……”
老马忍(ren)无可忍(ren)地回头：“什么(me)呀？！”
他看起(qi)来(lai)想K人，而且如果换(huan)成李梦之(zhi)流的厚(hou)皮的兵(bing)，恐怕早已(yi)K了下去。
许三多怯生(sheng)生(sheng)地(di)说：“这样这条(tiao)狗可以向那几条(tiao)狗学习，学他们的(de)好(hao)……”
老马指着五班的(de)宿(su)舍(she)：“那几条狗有什么好(hao)能(neng)让你学吗(ma)？”
他进(jin)屋，狠狠摔上(shang)门。许三多往宿(su)舍看了一眼，椅在(zai)桌边，牌在(zai)桌上(shang)，但李梦几个都不(bu)在(zai)。看许三多的表情，他似(si)乎(hu)刚意(yi)识到那四(si)条(tiao)狗是(shi)指他同一个锅里(li)扒饭的战友。
许三多看(kan)着桌上那(nei)摊凌乱(luan)，往(wang)常(chang)他的第一反应是(shi)立刻过去收(shou)拾(shi)了它们(men)。
老(lao)马关在屋里扒拉(la)着几(ji)件简(jian)陋的工具，许三多怯怯把门开了条缝。
“好(hao)了(le)好(hao)了(le)。我(wo)道歉(qian)，这两(liang)天邪火大，跟你(ni)们(men)都没关系(xi)。”老马有些发火。
“李梦捡到(dao)一(yi)只(zhi)羊，他们三(san)个给(ji)老(lao)乡送羊去了(le)。”
“我知道，我准的(de)假。”老马竭力(li)让(rang)自(zi)己回到平时那样(yang)，无所谓(wei)(wei)有无所谓(wei)(wei)无，心事很重但老好人(ren)一个(ge)。
“我、我又(you)明白(bai)了。”许三多很快听(ting)到老马重(zhong)重(zhong)吞下(xia)一口空气的(de)声(sheng)音，似(si)乎呼(hu)吸被空气噎到。于是他(ta)就越发胆(dan)怯(qie)，“我知(zhi)道(dao)我总是把(ba)事情(qing)搞错，而且我笨(ben)，每(mei)次(ci)就能明白(bai)那么(me)一点点。”
五班(ban)最怕(pa)软(ruan)话的(de)人叫老马。老马就立刻把那(nei)口气(qi)吐出(chu)来，赶(gan)紧往回(hui)收：“没有啦。你认真思考(kao)是很好的(de)，只是有点……想得太(tai)多了(le)。”
“可(ke)我(wo)刚才还是想明(ming)白了。”
老(lao)马(ma)只好(hao)没(mei)精打采地鼓励(li)：“哦。想明(ming)白(bai)了什么？”
许三多(duo)很认(ren)真，认(ren)真到说话都有(you)点一字一顿：“打扑克牌是(shi)不(bu)对的。”
老马做(zuo)好了(le)再被噎一下的(de)准备，可(ke)这(zhei)回他结结实(shi)(shi)实(shi)(shi)被吓了(le)一跳：“打(da)扑(pu)克(ke)牌(pai)有什么不对？价廉物美(mei)，又能动脑(nao)又能打(da)发时(shi)间。许三多我必须跟你(ni)说清楚，现实(shi)(shi)地讲(jiang)，扑(pu)克(ke)牌(pai)是五班的(de)根本，因为它(ta)需(xu)要四(si)个人齐心协力(li)，尤其在这(zhei)种环境下，有助于维护集体的(de)团结。”
许三(san)多(duo)眼(yan)直直地看着他，老马(ma)被看得有些赧然，现实的(de)道理很多(duo)时候(hou)听起(qi)来(lai)就是歪理。
“哦(e)。”许三(san)多(duo)哦(e)得(de)茫然，因为不信(xin)服。
老马叹了口气，他不大自信：“我在找一种五个人(ren)的玩牌方法(fa)，你好和大家(jia)打成一片。”
这事让许三(san)多坚(jian)定得不像许三(san)多：“我不玩(wan)，玩(wan)扑克(ke)牌没意义。”
老马又(you)叹了口(kou)气，这些天他快把山也叹倒了：“什(shen)么有意义？”
许三多很有主见地(di)道：“我二哥就是玩牌(pai)玩得就不(bu)大(da)回家了，虽说我倒不(bu)觉得像(xiang)爸说的那(nei)样，他(ta)变坏了。”
“可是什(shen)么有意(yi)义(yi)呢，许三多？人这辈(bei)子(zi)绝大多数(shu)时候(hou)都在做没意(yi)义(yi)的事情(qing)。”
“有意(yi)义就(jiu)是好好活。”
老(lao)马又(you)有点噎：“那什么是好(hao)好(hao)活呢？”
“好好活就(jiu)是做(zuo)有意(yi)义的事(shi)情。”许三多看一眼老马后强(qiang)调，“做(zuo)很(hen)多很(hen)多有意(yi)义的事(shi)情。”
老马听(ting)到这(zhei)里几乎想冷笑，幸亏这(zhei)个人并(bing)不擅(shan)长做出那种偏激的表情，他(ta)对生活中常(chang)见的碌(liu)碌(liu)无为甚至不会愤怒，只是有一天就发现，自己已经消磨成现在(zai)这(zhei)样。
老马站起(qi)来：“你跟(gen)我来。”
所到的(de)地方并不远(yuan)(yuan)，就在(zai)仓库门外。老马对这(zhei)块小小营地划了一下手，把几(ji)间(jian)东倒西歪屋全包(bao)括在(zai)里边。许三多就看这(zhei)块杂(za)草与砂石间(jian)生(sheng)的(de)营地，这(zhei)永远(yuan)(yuan)是片被(bei)岁(sui)月侵(qin)蚀的(de)土地，朔风(feng)和(he)时(shi)间(jian)永远(yuan)(yuan)在(zai)消磨(mo)这(zhei)几(ji)间(jian)房(fang)和(he)这(zhei)里的(de)人(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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