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曾见过齐白石一幅斗方：一棵肥硕的白菜配两枚鲜红辣椒；题曰：“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识白菜为菜之王，何也?”白石大师勤奋一生，不失农家本色，深知白菜性格，才写得出这样深切的颂辞。
② 对于这个称赞，天下白菜确也当之无愧。白菜即菘。《本草》曰：“菘性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除不择时地，易于生长之外，比一般蔬菜，白菜还易于高产，又便于保存，“盖易具而可常享也”(苏轼《菜羹赋》)。然而齐白石的称颂，当有另一层深意。
③人们大体都有这样的经验，不论什么佳肴美味，不要说天天吃，就是连续多餐几次，也会腻的。如果吃得过分，不是“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见枚乘《七发》，意思是美味酒肉乃烂肠毒药)吗?白菜却百吃不厌，多吃了决不会倒胃口，更不要说“烂肠”了。这是什么缘故呢?
④仔细想一想，其故大概就在一个“淡”字。同水一样，白菜的性格——味道是淡的，也即是“有自然之味”(《菜羹赋》)。清淡，自然之味，可说是蔬菜的通性；惟有白菜之淡，淡得更纯正，更接近水性之淡。提到淡，总不免想起“淡而无味”的解释，至少是味道很薄。可是，这正是白菜最值得宝贵的性格。古人说，“大味必淡”。这是指“淡”本身没有什么至极或特殊之味，而是一切味的本原。“淡者水之本原也，故曰天一生水，五味之始，以淡为本。”(《管子》“水地篇”注)这种本味，可以同一切味相谋、相济，而不相侵、相扰；它平淡无奇，不自命不凡；它平易近人，不巧言令色；正像“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水善于辅助万物，而不跟万物相争。
⑤至于五味，甜、酸、苦、辣、咸，究竟以何者为上?何者能算“大味”呢?恐怕访遍神州，也得不到一个完满的答案。江浙人做菜喜欢放糖；湖南、四川人要辣(川人是麻辣，尤重花椒)；城里人口轻，乡下人口重；苦瓜则只有南方几省熟悉(我在大别山种过苦瓜，皖人不识为何物，北京人早已熟识，是南方人来多了之故)；看来只有酸，如泡菜的市场比较广阔，天南地北，男女老少，都爱吃一点，然而决不能多吃，否则就会倒牙。因此很显然，五味之病，就在厚重，即至极、过分；“五味令·人口爽(伤)”(《老子》)，它的优点也就是它的缺点，反而不如淡薄无味而能持久不厌了。
⑥这就是白菜的辩证法：淡薄才会浓厚，无味才会甘美，清淡、自然、平常才会淡而不厌，久而不倦。
⑦古人很懂得“淡”的道理：“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老子》)人们都熟悉“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此话来自《礼记》：“故君子(zi)(zi)之(zhi)接(jie)如(ru)水，小(xiao)(xiao)人(ren)之(zhi)接(jie)如(ru)醴(li)。君子(zi)(zi)淡以成，小(xiao)(xiao)人(ren)甘(gan)以坏(huai)。”惟其淡如(ru)水，水散(san)于五(wu)味，无(wu)(wu)(wu)(wu)(wu)不(bu)相(xiang)调(diao)。米酒虽(sui)(sui)甜，日子(zi)(zi)一(yi)久，就发酸(suan)，败坏(huai)了。孔(kong)子(zi)(zi)讲这(zhei)段(duan)话的开首，还有(you)(you)这(zhei)样(yang)三句话：“君子(zi)(zi)不(bu)以辞尽人(ren)。故天(tian)下有(you)(you)道则行(xing)(xing)(xing)有(you)(you)枝叶，天(tian)下无(wu)(wu)(wu)(wu)(wu)道则辞有(you)(you)枝叶。”这(zhei)就是说，要“听其言(yan)，观其行(xing)(xing)(xing)”；不(bu)要上当(dang)受(shou)骗(pian)，光听说得好(hao)，就以为行(xing)(xing)(xing)为亦如(ru)是。天(tian)下有(you)(you)道，由于言(yan)行(xing)(xing)(xing)一(yi)致，德厚为先，自然潜移(yi)默(mo)化，遐迩(er)复戴(dai)，社会风尚无(wu)(wu)(wu)(wu)(wu)不(bu)受(shou)其影(ying)响(xiang)。否(fou)则，无(wu)(wu)(wu)(wu)(wu)非虚辞绞绕(rao)，好(hao)话说尽，坏(huai)事做(zuo)尽，天(tian)下无(wu)(wu)(wu)(wu)(wu)道。历史总是无(wu)(wu)(wu)(wu)(wu)情(qing)的：花言(yan)巧语，哗众取宠，弄权玩术，文过(guo)饰非，虽(sui)(sui)能高论惑人(ren)，愚弄一(yi)时(shi)，终不(bu)能长久的。
（选自《随笔(bi)》1983．2）
1.文章从齐白石所画白菜说起，有什么妙处？
2.第④段与“水”作类比，突出了“淡”的四种特性，请你罗列出来。
3，第⑤段写“五味”的缺点，是什么论证方法？
4.结合第⑦段，说说“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是什么意思。
5.文中讲“白菜的辩证(zheng)法(fa)：淡(dan)薄才会(hui)浓厚，无味才会(hui)甘美”，这(zhei)是否具有普遍意(yi)义(yi)？请你从生活(huo)中或阅读的作品(pin)中举一(yi)例(li)加以印证(zheng)。
参考答案：
1.用故事引出话题，显的自然生动，故事本身还能作为支撑观点的论据。
2.不相侵、相扰；不自命不凡；不巧言令色；不跟万物相争。
3.对比论证
4.天下有道就会增加好的行为；天下无道就会增加琐碎浮华的言辞。（也可用文中的词语回答：天下有道就会言行一致，厚德为先；天下无道就会好话说尽，坏事做尽。）
5.具有(you)(you)普遍(bian)意义。如生活(huo)中(zhong)“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yang)的(de)朋友(you)才会长久，才会有(you)(you)味。文学(xue)作品中(zhong)像《湖心亭看雪》《记承天寺夜(ye)游(you)》、鲁迅的(de)《故(gu)乡(xiang)》都属于淡而(er)有(you)(you)味的(de)好(hao)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