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道《游岳阳楼记》原文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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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为沅湘等九水之委，当其涸时，如匹练(lian)耳；及春夏(xia)间，九水发而(er)后有(you)湖(hu)。

洞庭湖是(shi)沅江(jiang)、湘江(jiang)等九条(tiao)河流汇集而成(cheng)。（秋冬时节(jie)）湖面因为(wei)寒(han)冷凝(ning)结，如同一匹白绢一般(ban)。等到春夏季节(jie)，九条(tiao)河流发水以(yi)后才有(you)（眼前）的湖面。

然九水(shui)发(fa)，巴江之(zhi)水(shui)亦发(fa)，九水(shui)方(fang)奔(ben)腾(teng)皓淼，以(yi)趋浔阳；而巴江之(zhi)水(shui)，卷雪轰(hong)雷(lei)，自天上来。竭此(ci)水(shui)方(fang)张之(zhi)势，不足以(yi)当(dang)巴江旁溢之(zhi)波(bo)。

但是，这九条河流发水的时候，长江也正发大水。九条河流之水奔腾浩荡，直奔浔阳；而长江的波浪如同卷起的白雪，声音如同雷声轰鸣，仿佛从九天上飞流直下。

九(jiu)水始若屏(ping)息敛衽，而不(bu)敢与之争。九(jiu)水愈退(tui)，巴(ba)江愈进，向来之坎窦，隘不(bu)能受，始漫衍为(wei)青草，为(wei)赤沙，为(wei)云梦，澄鲜(xian)宇宙，摇荡乾坤者八九(jiu)百里。

竭(jie)尽那(nei)(nei)九(jiu)条(tiao)河(he)流(liu)的(de)正涨(zhang)潮的(de)势头，不足(zu)以抵挡长江旁溢的(de)波(bo)浪(lang)。这九(jiu)条(tiao)河(he)流(liu)只得像(xiang)人屏(ping)住呼吸(xi)裹紧衣服一样不敢和(he)长江争雄。九(jiu)条(tiao)河(he)流(liu)越退(tui)却(que)，长江越进逼，原来的(de)那(nei)(nei)些坑洞、狭窄的(de)地(di)(di)方根本不能承受长江的(de)冲击，开始涨(zhang)满(man)潮水成为青草湖、赤沙湖、云梦湖。清(qing)丽世界，摇撼天地(di)(di)八九(jiu)百里(li)。

而(er)岳(yue)阳楼峙于江湖交会之(zhi)间，朝朝暮(mu)暮(mu)，以穷(qiong)其(qi)吞吐之(zhi)变态，此其(qi)所以奇也。

而岳(yue)阳(yang)楼耸(song)立于(yu)江湖交汇的(de)地(di)方，早(zao)早(zao)晚(wan)晚(wan)，看尽它变幻无穷的(de)吞吐之(zhi)态，这(zhei)是岳(yue)阳(yang)楼奇特的(de)地(di)方。

楼之前(qian)，为君山，如一雀尾垆(lu)，排当水面，林(lin)木可数(shu)。

楼(lou)(lou)前面是君山，像一尊雀(que)尾(wei)炉，劈开水面，正对着这座(zuo)楼(lou)(lou)，山上的树(shu)木清(qing)晰可数。

盖从君山酒(jiu)香、朗吟亭上望，洞庭(ting)得水最多，故直以千里一壑，粘天沃(wo)日为奇。

从君山上的酒香(xiang)亭、朗吟(yin)亭上远望洞庭湖，见到的水(shui)面最大，所以只(zhi)因千里茫茫的一个大山谷里水(shui)面远接天边，日(ri)光沐浴(yu)其中为奇妙。

此楼得(de)水稍诎(qu)，前见北岸，政须君山妖(yao)蒨，以(yi)文其陋。况江湖于(yu)此会，而无一山以(yi)屯蓄之(zhi)，莽(mang)莽(mang)洪(hong)流，亦复何(he)致。

岳(yue)阳楼见到(dao)的(de)水面稍窄，前面能看到(dao)长江北岸，正好必须以(yi)君(jun)山的(de)妖媚来(lai)(lai)文(wen)饰(shi)它的(de)不(bu)足（丑陋），何况(kuang)江湖(hu)在(zai)此交汇的(de)气势，如果没有一(yi)座山来(lai)(lai)包容，只是莽莽洪流，又有什么意趣呢(ni)？

故楼(lou)之观，得水而壮(zhuang)，得山而妍也。

所以楼的气势，有了(le)水才(cai)(cai)雄壮，有了(le)山(shan)才(cai)(cai)美(mei)丽。

游(you)之日，风日清和，湖平于熨(yun)，时有小舫(fang)往来(lai)，如蝇头细字，着(zhe)鹅溪练(lian)上。

我们出(chu)游的(de)(de)这一(yi)天，风和日丽，湖面像被熨烫过一(yi)样平坦。时常有小船来来往往，像蝇(ying)头(tou)小字,附着(zhe)在(zai)白(bai)练似的(de)(de)溪流(liu)上。

取(qu)酒共酌，意致(zhi)闲(xian)淡，亭午风渐劲，湖水汩汩有(you)声。千帆结阵而来，亦甚(shen)雄快。日暮，炮车云生，猛风大(da)起，湖浪奔腾，雪山汹涌(yong)，震撼城郭。

举(ju)酒同饮，意趣闲(xian)淡(dan)。中午时分，风渐渐大(da)起(qi)(qi)来，湖(hu)水有汩汩的(de)声音。很多船(chuan)只排(pai)阵而来，景色雄壮让人愉快(kuai)。傍晚时分，状如(ru)(ru)炮车般的(de)云升腾(teng)起(qi)(qi)来，狂风大(da)作，湖(hu)面波浪(lang)奔腾(teng)，白色的(de)波浪(lang)如(ru)(ru)雪山汹涌(yong)起(qi)(qi)伏(fu)，震撼城郭(guo)。

予(yu)始四望(wang)惨(can)淡，投箸而起，愀(qiao)然(ran)以悲，泫然(ran)不能自已也。

我这时环顾四(si)周一(yi)片惨淡，放(fang)下筷子站立起来，忧惧悲伤(shang)，伤(shang)心(xin)流泪(lei)而且(qie)不能自(zi)制了。

昔滕子京(jing)以庆帅(shuai)左迁此地，郁(yu)郁(yu)不(bu)得志，增城楼(lou)为(wei)岳阳楼(lou)。

从前滕子(zi)京因在(zai)庆州(zhou)统领军队抗敌的事情(qing)被贬官到这里(li)，因不得志而心情(qing)忧郁，扩大原(yuan)有城楼(lou)的规模而有了现在(zai)的岳阳楼(lou)。

既成，宾僚(liao)请大合乐(le)落(luo)之，子京曰：“直(zhi)须凭(ping)栏大哭一番(fan)乃(nai)快！”

等到完工(gong)，宾客同僚请典礼大乐庆祝落成。滕子京(jing)说(shuo)：“简直要(yao)扶(fu)着(zhe)栏杆大哭一场才觉得痛快”。

范公“先忧(you)后乐”之语(yu)，盖亦有为而(er)发(fa)。

范仲淹“先忧后乐”的话，是因为滕子京有作为而发的感慨。

夫定州之役，子京增堞籍(ji)兵，慰死犒生，边垂以(yi)安，而(er)文法吏以(yi)耗国议(yi)其后(hou)。朝(chao)廷用(yong)人如此，诚不能无慨于心(xin)。

定(ding)州(zhou)一役，滕子京增高城墙招摹(mo)士卒(zu)，告慰死(si)者犒劳生(sheng)者，边疆得以(yi)安宁。但后来执掌法律的官员却以(yi)耗费国(guo)家资(zi)财的罪名上书弹(dan)劾(he)，以(yi)后朝廷如此(ci)用人，（把滕子京贬官到岳州(zhou)）怎么能不心生(sheng)感慨(kai)呢。

第以束发登朝，入为名谏议，出为名将帅，已(yi)稍(shao)稍(shao)展布其才(cai)；而(er)又有范公为知(zhi)已(yi)，不久报政最矣(yi)，有何可哭？

但(dan)是，他年纪轻(qing)(qing)轻(qing)(qing)就(jiu)入朝做(zuo)官，在朝廷是有(you)名(ming)(ming)的(de)文臣，出朝廷外出统领军队是知(zhi)名(ming)(ming)的(de)武将(jiang)，年轻(qing)(qing)时(shi)就(jiu)稍(shao)稍(shao)展(zhan)示了自己的(de)才华，又有(you)范仲淹这样的(de)名(ming)(ming)士做(zuo)知(zhi)心好友，（贬官）不久(jiu)政绩卓(zhuo)著至极，有(you)什(shen)么值得(de)哭的(de)呢？

至(zhi)若予者，为毛(mao)锥子所窘，一往四十余(yu)年，不得备国家一亭一障之用。玄(xuan)鬓已皤，壮心日灰。近(jin)来又(you)遭知己骨肉之变，寒雁一影，飘(piao)零天末，是(shi)则真可(ke)哭(ku)也，真可(ke)哭(ku)也！

而我，被诗文写(xie)作(zuo)束(shu)缚，一下子(zi)就(jiu)是四十多(duo)年，没有(you)得(de)(de)到国家(jia)任何(he)任用，黑色的(de)鬓发(fa)已经白了，往日的(de)壮志(zhi)已经心灰意(yi)冷，近来又遭遇兄弟(di)病故，我像冬日的(de)大雁(yan)孤身(shen)一人，飘零天涯，这才真(zhen)的(de)值得(de)(de)哭啊，值得(de)(de)大哭一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