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sheng)起来了(le)，青草湖变成了(le)一(yi)面(mian)银光(guang)闪(shan)闪(shan)的(de)(de)大镜子。不时有鱼(yu)儿跃出水面(mian)，划出一(yi)道(dao)银色的(de)(de)线，鱼(yu)儿落(luo)水时，震破了(le)银色的(de)(de)镜子，荡漾开一(yi)圈圈波纹。
湖边(bian)的一(yi)株老(lao)柳树下，爷(ye)(ye)爷(ye)(ye)和孙(sun)子静静地坐(zuo)着。爷(ye)(ye)爷(ye)(ye)抽(chou)着旱烟，烟锅里火(huo)星一(yi)明一(yi)暗，模(mo)模(mo)糊糊地映(ying)着他那张慈(ci)祥的脸(lian)。
“爷(ye)(ye)爷(ye)(ye)，该(gai)起(qi)网了。”
“噢，起。”
爷爷站起(qi)来，解开(kai)拴(shuan)在铁橛(jue)上的(de)罾(zeng)（zēng）网(wang)(wang)拉纽。网(wang)(wang)的(de)式(shi)样像一架起(qi)重机，一支长(zhang)竹竿(gan)伸出去，竹竿(gan)梢(shao)头挂着大网(wang)(wang)兜。网(wang)(wang)很(hen)重，老渔翁拉得很(hen)慢，沉在水(shui)下的(de)网(wang)(wang)慢慢升(sheng)高，突然扑扑楞楞地响起(qi)水(shui)声。
“爷爷，有大(da)鱼！”
爷(ye)爷(ye)将网(wang)(wang)儿(er)拉(la)出水面(mian)，月光照着鱼(yu)网(wang)(wang)，网(wang)(wang)里躺着一条泛着金色光泽的鲤鱼(yu)。他(ta)将网(wang)(wang)转(zhuan)向岸边。小(xiao)孙子(zi)雀(que)跃着将鲤鱼(yu)抱(bao)起来，放在装(zhuang)了水的桶(tong)里。鱼(yu)在桶(tong)里蹦了几下，便没了声息。爷(ye)爷(ye)又把网(wang)(wang)下到水里，转(zhuan)过头(tou)来看桶(tong)里的鱼(yu)。
“爷(ye)爷(ye)，这鱼(yu)有六(liu)七斤重吧？”
“差不离儿。”
“是条什么鱼，爷爷？”
爷爷嚓一声划(hua)着火柴(chai)。火光照亮了水桶(tong)，桶(tong)里是(shi)一条金色鲤鱼，翅膀和尾巴(ba)像经霜的枫叶一样鲜(xian)红。
“金(jin)翅(chi)鲤(li)鱼。”爷(ye)爷(ye)说(shuo)。
“这鱼好吃吗？”孙子问。
“嗯。”爷爷心不在焉地(di)答应着。
“爷(ye)爷(ye)，您不高兴(xing)？捕了(le)这样(yang)一条好鱼。”
“怪事(shi)。这鱼怎么这样(yang)老实呢？”
“您说什么呀，爷爷？"
“噢，孩子(zi)，这鱼太厚道了(le)，网(wang)出水时(shi)，只(zhi)要它一跳(tiao)，就把网(wang)给撕了(le)。咱这罾网(wang)，只(zhi)能拿(na)小(xiao)鱼儿。”
“这鱼(yu)大概睡着了。”
爷(ye)爷(ye)沉(chen)思起来，烟(yan)锅子(zi)(zi)一明一暗(an)地闪烁。周围(wei)忽然(ran)变得十(shi)分沉(chen)静，湖面上(shang)升(sheng)腾着薄雾，几(ji)支粉荷花像画在水(shui)上(shang)似的(de)(de)，岸(an)边的(de)(de)水(shui)草丛中(zhong)，小虫子(zi)(zi)低(di)低(di)地鸣(ming)叫(jiao)。
“爷(ye)爷(ye)，您(nin)在想(xiang)什(shen)么(me)？抓了这条鱼，您(nin)好像不高兴(xing)了。”
“没想(xiang)什么，孩(hai)子。来(lai)，再拉(la)一(yi)网(wang)。”
这一(yi)网是(shi)空的。网又(you)沉下水底(di)，一(yi)切又(you)陷入沉寂。
“爷爷，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吧(ba)，就给你(ni)讲个金翅鲤鱼的故事。”
“又是鲤鱼变媳(xi)妇，说了多少遍了……”小孙子不(bu)高兴地嘟哝着。
“不(bu)是鲤(li)鱼(yu)变人(ren)，是人(ren)变鲤(li)鱼(yu)。”
“人能变鲤鱼？”
“能。”
孙(sun)(sun)子向(xiang)前靠(kao)了靠(kao)，爷爷伸出胳(ge)膊，把孙(sun)(sun)子揽到(dao)怀(huai)里：
“若干年前。”
“多少年？”
“小孩子家(jia)(jia)莫(mo)打岔，仔(zi)细听着(zhe)(zhe)。若干年前咱这(zhei)青(qing)草湖边出了一个叫金芝的姑娘。这(zhei)姑娘俊着(zhe)(zhe)呢，双眼叠皮，高鼻梁骨，咕嘟着(zhe)(zhe)小嘴，扎着(zhe)(zhe)两条大辫子，谁见了谁喜(xi)欢。那(nei)一年从城(cheng)里下放(fang)到(dao)咱村一个女作家(jia)(jia)，听说那(nei)女作家(jia)(jia)写(xie)了一本书，书名(ming)就叫《青(qing)草湖》，你爹他(ta)们都念(nian)过这(zhei)书呢！女作家(jia)(jia)就住在(zai)金芝姑娘家(jia)(jia)。后来起了大革命，女作家(jia)(jia)天(tian)天(tian)挨(ai)斗，有时还挨(ai)揍哩……”
“有一(yi)天(tian)晚上，女(nv)作家(jia)挨了(le)最厉害的(de)(de)(de)一(yi)场斗，半死不活地(di)给抬到金(jin)芝家(jia)里。金(jin)芝流着泪给女(nv)作家(jia)擦身上的(de)(de)(de)血污(wu)。村里的(de)(de)(de)医生不敢来给女(nv)作家(jia)治伤。金(jin)芝忽然想起来了(le)，青(qing)草(cao)湖对(dui)岸她有个姨父，早(zao)年(nian)闯(chuang)过外，家(jia)里有一(yi)种治跌打(da)损伤的(de)(de)(de)药，十分(fen)灵验。救人如救火，金(jin)芝姑娘托邻家(jia)的(de)(de)(de)一(yi)个大嫂照料着女(nv)作家(jia)，自己来到青(qing)草(cao)湖边。”
“‘青(qing)草湖，青(qing)草湖，东西只(zhi)五(wu)里，南(nan)北六十五(wu)。’若(ruo)干(gan)若(ruo)干(gan)年(nian)前，天上(shang)(shang)的(de)(de)织(zhi)女把(ba)织(zhi)布梭子(zi)掉到人间，在地上(shang)(shang)砸(za)了(le)一个坑(keng)，这就是(shi)咱们的(de)(de)青(qing)草湖。金芝的(de)(de)姨家在湖对面(mian)王庄，坐(zuo)小船(chuan)几袋烟功夫(fu)就能划过去，走旱路要(yao)两天。那时节，小船(chuan)都被(bei)锁(suo)起(qi)来(lai)了(le)，怕阶级敌人破坏(huai)呐。金芝来(lai)到湖边，脱下长衣服，捆成(cheng)一个小包(bao)拴在身上(shang)(shang)，一纵身下了(le)水(shui)。”
“那(nei)天晚上(shang)也是(shi)好月(yue)亮，金芝姑娘(niang)就从(cong)这棵大(da)柳树下下了湖。金芝一身好水性，像(xiang)一条雪白的大(da)鱼在水面上(shang)撒欢。她(ta)游啊游啊，水声(sheng)哗(hua)哗(hua)哗(hua)地(di)响，月(yue)亮明(ming)光光地(di)照着她(ta)。半(ban)(ban)夜时分，她(ta)上(shang)了对岸，换上(shang)衣(yi)服，敲开姨家(jia)的门。姨父挺(ting)疼这个(ge)(ge)外(wai)甥女(nv)，把珍(zhen)贵(gui)的药给(ji)了她(ta)。姨不(bu)放(fang)心地(di)说：‘金芝呀，半(ban)(ban)夜三更的，你一个(ge)(ge)闺(gui)女(nv)家(jia)下湖，有个(ge)(ge)闪失怎么办？别走(zou)了，赶明(ming)儿(er)让你姨父去送(song)你。’金芝说：‘姨，我水性好，没事。’”
“金芝姑娘(niang)又(you)下(xia)了(le)湖(hu)(hu)。姑娘(niang)家(jia)毕竟力气单薄(bo)，游到(dao)湖(hu)(hu)中(zhong)央，她吃不住劲(jing)，身子(zi)像拴上(shang)了(le)十个(ge)秤砣……后(hou)来(lai)(lai)，天上(shang)飘来(lai)(lai)一(yi)朵(duo)洁白的云，把月亮(liang)遮住了(le)，湖(hu)(hu)面上(shang)零零星星地(di)落了(le)一(yi)阵(zhen)铜钱(qian)大的白雨(yu)点(dian)……一(yi)会(hui)儿，月亮(liang)又(you)出来(lai)(lai)了(le)。月亮(liang)煞白着脸(lian)，慢慢地(di)往(wang)下(xia)落，慢慢地(di)变大，最后(hou)挂(gua)在湖(hu)(hu)边(bian)的柳树梢上(shang)，望着像大镜子(zi)一(yi)样闪(shan)闪(shan)发光的青(qing)草(cao)湖(hu)(hu)……”
“金芝姑娘(niang)呢？”小孙(sun)子焦急(ji)地问(wen)。
月光下，爷爷两眼闪着光。
“爷爷，你(ni)哭了？”
“傻(sha)孩子，爷(ye)(ye)爷(ye)(ye)胡子都(dou)白了，不会哭(ku)了。爷(ye)(ye)爷(ye)(ye)的故事还没(mei)讲(jiang)完(wan)呢(ni)！第(di)二天夜里，女作家在(zai)(zai)邻居大嫂的搀扶下来到湖边(bian)，湖上静悄悄的，草(cao)叶上的露珠(zhu)落在(zai)(zai)水面上的声音都(dou)听得清清楚(chu)楚(chu)。女作家轻(qing)轻(qing)地(di)说：‘好闺(gui)女，你喜欢(huan)看的《青草(cao)湖》我(wo)带来了……’她掏出一包纸(zhi)灰(hui)，轻(qing)轻(qing)地(di)撒在(zai)(zai)湖水中……”
“湖(hu)上(shang)突然翻(fan)起了波浪，湖(hu)中(zhong)(zhong)心裂(lie)开了一(yi)条缝，一(yi)群(qun)红光(guang)闪过，浮上(shang)一(yi)条金(jin)鲤鱼，翅膀、尾(wei)巴像(xiang)火苗一(yi)样红。金(jin)鲤鱼游到(dao)湖(hu)边，用头拱上(shang)了一(yi)个衣(yi)(yi)裳(shang)包(bao)。然后(hou)，尾(wei)巴拍(pai)了三下水，又慢慢地游到(dao)湖(hu)中(zhong)(zhong)心，红光(guang)消(xiao)逝(shi)了。湖(hu)上(shang)又是(shi)一(yi)片月光(guang)。女作家(jia)捞起衣(yi)(yi)裳(shang)包(bao)。衣(yi)(yi)裳(shang)包(bao)里包(bao)着一(yi)瓶(ping)云南(nan)白药……”
“爷爷讲完了(le)吗？”
“完了。”
“金芝(zhi)姑(gu)娘(niang)变成了金鲤(li)鱼了？”
“唔，也许。”
一只水(shui)鸟从岸边的青草中飞起(qi)来，扑(pu)楞(leng)楞(leng)地飞着，落到湖中的苇丛里。
几只青(qing)蛙扑扑通(tong)(tong)通(tong)(tong)地跳到水里，像扔(reng)了几块(kuai)石(shi)头。
水桶哗啦一(yi)声倾倒了，水面(mian)上翻(fan)起一(yi)阵浪花(hua)。
“孩子(zi)，你干什么？”
“我送金芝姑娘回家(jia)去了。”
“嗨(hai)，你这孩子。”
1. 第一段的画线(xian)句子(zi)在行文中起(qi)什么作用？
2. 为(wei)什(shen)么好不容易(yi)网(wang)到一条大(da)鱼(yu)，当(dang)爷爷看(kan)清是一条金(jin)色鲤鱼(yu)后变得“心(xin)不在焉”“不高兴”了(le)？
3. 爷爷为什么(me)说“这(zhei)鱼(yu)怎么(me)这(zhei)样老实(shi)”“这(zhei)鱼(yu)太厚道了”？
4. 文章写祖孙俩网鱼这件事，在结(jie)构上有什么作用？
5. 文(wen)中(zhong)插入爷爷讲金芝姑(gu)娘(niang)变金翅(chi)鲤(li)鱼的故(gu)事有(you)什么用意？
参考答案：
1.（1）“鱼儿落水时(shi)，震破了银(yin)色的(de)镜子”，用(yong)以动(dong)衬(chen)静(jing)的(de)手法，烘托夜(ye)晚的(de)宁静(jing)；（2）用(yong)美(mei)好(hao)的(de)景色衬(chen)托出凄美(mei)的(de)故(gu)事，映衬(chen)美(mei)好(hao)的(de)心灵；（3）“不时(shi)有(you)鱼儿跃出水面”，为故(gu)事情节的(de)发展，祖孙(sun)俩(liang)网中(zhong)金鲤埋下伏笔。
2. 爷爷由(you)眼前的金(jin)鲤(li)想起人变(bian)鲤(li)鱼(yu)(yu)的故事，想起为救人而不(bu)(bu)幸遇难的金(jin)芝姑娘(niang)，想起被批斗的女(nv)作家以及那个动乱(luan)的岁(sui)月(yue)，心情变(bian)得沉重，情绪也由(you)网到鱼(yu)(yu)的喜悦变(bian)成“心不(bu)(bu)在焉”“不(bu)(bu)高(gao)兴(xing)”。
3. 这里的(de)“老实”“厚道”具有象征意(yi)义(yi)，借以(yi)表达对金芝(zhi)姑娘美好品德的(de)赞美，表达了爷爷对金芝(zhi)姑娘以(yi)及(ji)金鲤的(de)特殊感情。
4. 由(you)祖孙俩(liang)网(wang)鱼入题，设置悬念，推动故事情(qing)(qing)节的发(fa)展(zhan)，为金芝姑娘救人的情(qing)(qing)节作铺垫，使小(xiao)说的情(qing)(qing)节更为丰满。
5. 展(zhan)现金芝(zhi)(zhi)姑(gu)娘(niang)舍己(ji)为人(ren)、舍生取(qu)义(yi)的(de)美(mei)好品质(zhi)，用(yong)神幻的(de)方(fang)式表现民间(jian)社会对人(ren)性美(mei)好的(de)充分肯定。以(yi)爷爷讲故事(shi)(shi)的(de)方(fang)式引入，增强(qiang)小说的(de)历史沉(chen)重感和沧桑感。孙子(zi)在听完故事(shi)(shi)后深受影响，放掉了鲤鱼，强(qiang)调(diao)金芝(zhi)(zhi)姑(gu)娘(niang)的(de)美(mei)好品质(zhi)得到了代代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