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tang)·克洛德把坐椅转了四分之(zhi)一(yi)圈，目不转暗地盯着约翰，说：“见(jian)到您(nin)可真(zhen)高兴！”
这是一句可(ke)怕(pa)的开(kai)场白，约(yue)翰准备(bei)挨狠狠一顿训斥(chi)。
“约翰，每天都有人(ren)向(xiang)我告您的状。那次打(da)架，您用棍子把一个名叫阿贝尔·德(de)·拉蒙尚的小子爵打(da)得鼻青脸(lian)肿(zhong)，是怎么一回事？……”
“噢！”约翰(han)说(shuo)。“小事一(yi)桩！是(shi)小侍从这个坏小子寻开(kai)心，骑(qi)着马在污泥里猛跑，溅了同学(xue)们一(yi)身泥！”
“您把那(nei)个(ge)叫马伊埃·法尔(er)热的袍(pao)子撕破了，又是怎(zen)么一
回事(shi)？”副(fu)主教接着(zhe)说道。“那人诉苦说：长袍(pao)都(dou)撕破了 ①。”
“唔(wu)，呸！只不过是(shi)蒙泰居的蹩脚小(xiao)斗篷罢了！”
“诉状上明明说是长袍，而(er)不是小斗篷 ②，您懂不懂拉(la)丁文？”
约翰没有答腔。
“是呀！”教(jiao)士摇(yao)摇(yao)头(tou)接着说(shuo)。“现在学习(xi)的文科竟(jing)到(dao)了这(zhei)个地步(bu)！拉丁语(yu)几乎听不(bu)到(dao)，叙利(li)亚(ya)语(yu)无人(ren)知晓，希腊语(yu)那样叫人(ren)讨厌，甚至连最博学之(zhi)士碰到(dao)一个希腊字(zi)就跳过不(bu)念，也不(bu)以为无知，反而(er)说(shuo)：这(zhei)是个希腊字(zi)，念不(bu)来。 ③”
听到这里，学子毅然抬(tai)起(qi)头来，说：“兄长大人，请允许(xu)我用(yong)最纯(chun)正的法语，把墙上那个希腊字解释(shi)给您听。”
“哪个字？”
“’ＡＮ’Ａ# ＫＨ 。”
副主教黄(huang)颧骨上顿时(shi)泛起淡(dan)淡(dan)的(de)红(hong)晕，仿佛火山(shan)内部激烈的(de)震动而渲泄出来(lai)的(de)一缕烟云。学子几乎没(mei)有(you)觉察到(dao)。
“那敢情好，约翰(han)。”兄长(zhang)强打起精神，结(jie)结(jie)巴(ba)巴(ba)说道(dao)。
“这字什么意思？”
“命运。”
①②③ 原文为拉丁文。
堂·克洛德的(de)脸色一下(xia)子(zi)刷白，而学子(zi)却漫不经(jing)心地往下(xia)说：
“还(hai)有下面那(nei)个希(xi)(xi)腊字，看得出(chu)来出(chu)自(zi)同一个人的手(shou)刻的，意思(si)是淫秽。您看我(wo)还(hai)懂得希(xi)(xi)腊文吧。”
副主教(jiao)缄默不语(yu)，这(zhei)一(yi)(yi)堂(tang)希(xi)腊文课使他(ta)困惑不解。小约(yue)翰像一(yi)(yi)个被娇惯(guan)坏了的孩子，样(yang)样(yang)灵精，看出(chu)这(zhei)正是大(da)胆提出(chu)要求的大(da)好(hao)时机，便装出(chu)柔声(sheng)细气，开口说(shuo)：
“我(wo)的(de)好(hao)哥(ge)哥(ge)呀(ya)，难道您(nin)真的(de)那样(yang)恨我(wo)，才摆出恶狠狠的(de)样(yang)子给我(wo)看，仅(jin)仅(jin)因为我(wo)跟人打架闹着玩玩，狠狠刷了(le)谁(shei)的(de)几记耳光，踢(ti)了(le)谁(shei)的(de)几下屁股，教训(xun)了(le)一下那些什么(me)毛头小(xiao)伙子，什么(me)臭小(xiao)子 ①？—— 您(nin)瞧(qiao)，克洛(luo)德好(hao)哥(ge)哥(ge)，我(wo)的(de)拉丁文(wen)挺棒吧。”
然而，这种假惺惺的(de)(de)(de)亲热劲(jing)，丝毫(hao)也(ye)没(mei)有对严(yan)厉的(de)(de)(de)大哥(ge)产生(sheng)惯(guan)常的(de)(de)(de)那种作用(yong)。地狱的(de)(de)(de)守门犬克(ke)伯(bo)罗斯不吃蜜糕，副主教额(e)上(shang)的(de)(de)(de)皱纹一点也(ye)没(mei)有舒展开来(lai)。
“您到底(di)想干(gan)什么？”副主教干(gan)巴巴地问道(dao)。
“那好，就(jiu)实说吧！我要(yao)钱。”约翰勇敢地(di)应(ying)道。
一听到这毫(hao)不(bu)为难的表白(bai)，副主教立刻(ke)换了一副面孔，显出(chu)老(lao)子(zi)教训(xun)儿子(zi)的表情。
“约翰先生(sheng)，您(nin)知道，我们在(zai)(zai)蒂尔夏普的采邑，年贡和二十(shi)一所房屋的租(zu)金(jin)都计算在(zai)(zai)内，常年总共是(shi)巴(ba)黎币三十(shi)九(jiu)利弗尔十(shi)一索尔六德尼埃(ai)。这比帕(pa)克(ke)莱兄(xiong)弟那时候多(duo)了一半，但还是(shi)不多(duo)呀。”
“我需要(yao)钱。”约翰泰然自若地说道。
① 原文为拉丁文。
“您知(zhi)道宗教(jiao)(jiao)裁(cai)(cai)判(pan)官已经裁(cai)(cai)决(jue)，我们那(nei)二十一(yi)所房屋从属于主教(jiao)(jiao)的(de)整个(ge)采邑，如果要赎回(hui)这种隶属关(guan)系，就得(de)向尊敬(jing)的(de)主教(jiao)(jiao)偿付两(liang)个(ge)镀金(jin)的(de)银马克，价值(zhi)两(liang)个(ge)巴黎利弗(fu)尔。可是，这两(liang)个(ge)马克，我还没能凑齐哩。这您是知(zhi)道的(de)。”
“我(wo)(wo)知道我(wo)(wo)需要钱。”约(yue)翰第三次重复道。
“您(nin)要钱做什么用？”
听到这一问(wen)话，约翰(han)眼(yan)睛里(li)掠过一线(xian)希望的亮光(guang)，遂又装(zhuang)出温顺和讨好的肉麻样子。
“啊，亲爱的克洛德(de)哥(ge)哥(ge)，我向(xiang)您要(yao)钱绝无(wu)坏心。并不(bu)(bu)是(shi)想用您的钱装模(mo)作样到酒馆去出风头(tou)，也不(bu)(bu)是(shi)想骑着骏马，锦(jin)缎的马披金光闪烁，带(dai)着仆人到巴黎大街上去招摇(yao)过市。不(bu)(bu)是(shi)的，哥(ge)呀，是(shi)为了做件好事。”
“什么样好事(shi)？”克洛德有(you)点(dian)感到意(yi)外，问(wen)道。
“我有(you)两个朋友想(xiang)给圣母升天会一个可怜寡妇(fu)的(de)孩子(zi)买衣(yi)着(zhe)用品。这(zhei)是(shi)一件善事，得花三个弗罗林，我也想(xiang)出一份(fen)。”
“您这(zhei)两个(ge)朋(peng)友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拉索默尔和巴底斯蒂·克罗克瓦松 ①。”
“唔！”副(fu)主教说(shuo)道。“这些名字可真是(shi)跟行善(shan)很相(xiang)称呀，就好(hao)像在教堂(tang)主坛上安(an)一(yi)门射(she)石(shi)炮。”
诚然，约翰挑选了(le)这两个名字(zi)糟(zao)糕透(tou)了(le)，可是发觉得太(tai)晚(wan)了(le)。
① 这两个名字的意思是刽子手皮埃尔和赌徒巴底斯蒂。
“再说，”精神(shen)的(de)克(ke)洛德接着(zhe)说。“什(shen)么样的(de)孩(hai)子衣着(zhe)用品要值三(san)个(ge)弗罗(luo)林？而且还是给圣母(mu)(mu)升天(tian)会(hui)一个(ge)寡妇的(de)孩(hai)子买的(de)？我倒要问(wen)一下，打从什(shen)么时候起，圣母(mu)(mu)升天(tian)会(hui)的(de)寡妇们会(hui)有裹着(zhe)襁褓(bao)的(de)婴(ying)儿呢？”
约翰再次打破尴尬(ga)的局面，说：“得啦，不(bu)错！我要(yao)钱是为了今晚到爱情(qing)谷(gu)去(qu)看伊莎博·蒂埃丽，行了吗？”
“不要脸的坏蛋！”教士喊(han)叫(jiao)起(qi)来。
“淫秽 ①。”约翰应道。
学子也(ye)许(xu)是(shi)调(diao)皮，借用了密室(shi)墙上(shang)的这个词(ci)，却对教士(shi)产生(sheng)了一种奇(qi)特的作用。只见他咬着嘴唇，气(qi)得脸红耳赤(chi)。
“给(ji)我滚(gun)，我在等人。”他于是(shi)对约翰说。
学子试图再(zai)做一(yi)次努力：“克洛(luo)德哥哥，至少给我(wo)一(yi)个小钱吃饭吧。”
“格拉(la)田教(jiao)会(hui)学得如何啦？”堂·克(ke)洛德(de)问道。
“本子丢了。”
“拉(la)丁人文科学学得如何？”
“奥拉蒂乌斯 ②
的书本(ben)给人偷去了。”
“亚里(li)士多德学得(de)如(ru)何？”
①原文为希腊文。
② 奥拉蒂乌斯，公元前六世纪传说中的罗马英雄。
“说(shuo)真的！哥呀，有个教堂(tang)神甫说(shuo)过，任(ren)何时代的异(yi)教邪(xie)说(shuo)都是以亚里士多德(de)的形而上(shang)学为渊薮的，这(zhei)神甫究竟是谁呢？见鬼去吧，亚里士多德(de)！我才不愿意让他的形而上(shang)学来破(po)坏我的宗教信(xin)仰呐。”
“年青人，”副(fu)主教接着说。“在(zai)王(wang)上(shang)最后一(yi)次(ci)进城时，有一(yi)个(ge)侍从贵族(zu)叫菲利浦·德·科米(mi)纳，马披上(shang)绣(xiu)着他的(de)一(yi)句格言(yan)，不妨劝您好好想一(yi)想：不劳动者不得食 ①。 ”
学子(zi)半晌(shang)不(bu)(bu)作声，用(yong)手指搔搔耳朵，眼睛(jing)盯着(zhe)地上(shang)，脸有(you)愠色(se)。猛然间，他一下子(zi)转身向着(zhe)克洛德(de)，其敏捷真(zhen)不(bu)(bu)亚于猴(hou)子(zi)。
“这么说来，好哥哥，您连(lian)给(ji)我一个(ge)巴(ba)黎索尔，去面包(bao)铺买块面包(bao)皮都不给(ji)啦？”
“不(bu)劳(lao)动者不(bu)得食(shi)。”
副主教毫不(bu)容情，约翰(han)听了他这句回答，双手捂(wu)住(zhu)头，像个女人(ren)哭(ku)泣一样，带着(zhe)绝望的表情嚷(rang)叫(jiao)：“Ｏ# ｏ# ｏ# ｏ# ｏ# ｏｉ ！”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克(ke)洛德听到(dao)这怪叫声，不由一怔，问(wen)道。
学子刚(gang)用拳头揉过眼(yan)(yan)睛，使看起来像哭红(hong)了似(si)的，一听到克洛德的问话(hua)，厚着脸皮抬眼(yan)(yan)望着他，应道(dao)：“嗯，什(shen)么！这(zhei)是(shi)希腊语呀(ya)！是(shi)埃斯库(ku)罗斯的抑抑扬格 ②诗句，表示悲(bei)痛欲绝。”
说到这(zhei)(zhei)里，随即纵(zong)声哈(ha)哈(ha)大(da)笑(xiao)，笑(xiao)得那么(me)滑稽(ji)，那么(me)厉害，副主(zhu)教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xiao)容。其实这(zhei)(zhei)要怪克(ke)洛德自己(ji)，为什么(me)过去要那样娇惯这(zhei)(zhei)个孩子呢(ni)？
“哦(e)！克洛德好哥哥，我的靴(xue)底(di)都破得吐舌(she)头(tou)了，世上哪有(you)比这更悲(bei)惨(can)的厚底(di)靴(xue)吗(ma)？”
副主(zhu)教一(yi)下子(zi)又恢复(fu)了原来的(de)那种粗声厉色(se)：“新靴子(zi)会给您送去，钱分文不给。”
①原文为拉丁文。
② 即两个轻音节后跟一个重音节的音步。
“哥(ge)呀，只(zhi)要(yao)给(ji)个小钱(qian)！”约翰苦(ku)苦(ku)恳(ken)求道。“我一(yi)定好(hao)(hao)(hao)好(hao)(hao)(hao)用功，把(ba)格拉田教令(ling)背诵出来，一(yi)定好(hao)(hao)(hao)好(hao)(hao)(hao)信奉上帝，一(yi)定争取成为品学兼(jian)优的毕达哥(ge)拉斯。不过，给(ji)我一(yi)文小钱(qian)，行(xing)行(xing)好(hao)(hao)(hao)吧！饥饿张着大口，就在这儿，在我眼前，又脏，又臭，又深，连鞑靼人或是僧侣的鼻(bi)子都望尘莫及，难道您就忍心看我被饥饿吞(tun)吃掉(diao)？”
堂(tang)·克洛德晃了晃满是(shi)皱纹(wen)的脑袋(dai)，又说：“不劳动(dong)者……”
约翰没让他说完，嚷道：
“算了，见鬼(gui)去(qu)(qu)吧！欢乐万(wan)岁(sui)！我要去(qu)(qu)喝(he)酒，去(qu)(qu)打架，去(qu)(qu)打碎酒坛，去(qu)(qu)找娘(niang)们(men)！”
说着，把帽子往(wang)墙上一扔，把手指头扳得(de)像(xiang)响板那样响。
副主教神色阴沉，瞅(chou)了他(ta)一眼。
“约(yue)翰，您没有(you)一点灵魂。”
“要是这样，根(gen)据伊(yi)壁鸠鲁的(de)说法(fa)，我缺的(de)是某种莫名(ming)其妙的(de)东西所形成的(de)莫名(ming)其妙的(de)玩意儿(er)。”
“约翰，应当认真想(xiang)一想(xiang)改过(guo)才(cai)是。”
“这个嘛，”学子叫道，同(tong)时看看他哥(ge)哥(ge)，又瞧瞧炉(lu)子上面(mian)的(de)蒸馏瓶(ping)(ping)。“怪不得这里的(de)一切(qie)都是荒(huang)唐的(de)，种(zhong)种(zhong)想法和瓶(ping)(ping)瓶(ping)(ping)罐(guan)罐(guan)！”
“约翰，您(nin)(nin)正站在滑溜溜的斜坡上，您(nin)(nin)可知道会(hui)滑到哪(na)里去(qu)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