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列传 第六十七
汉承战国(guo)余烈(lie)，多豪猾之(zhi)民(min)。其并兼者(zhe)则陵(ling)横邦(bang)邑，桀(jie)健(jian)者(zhe)则雄张闾里(li)。[一]且宰守旷远，户口殷大。[二]故临民(min)之(zhi)职(zhi)，专事(shi)威断，族灭(mie)奸轨，先行后闻。[三]肆情刚烈(lie)，成(cheng)其不桡之(zhi)威。[四(si)]违(wei)觽用己，表其难测(ce)之(zhi)智。[五]至于重文横入，为(wei)穷(qiong)怒之(zhi)所(suo)迁及者(zhe)亦何可胜言。[六]故乃(nai)积骸满藊，漂血十里(li)。[七]致温舒(shu)有(you)虎冠之(zhi)吏，[八]延(yan)年(nian)受屠伯之(zhi)名(ming)，岂(qi)虚也(ye)(ye)哉！[九]若其揣挫强埶，摧勒公(gong)卿，碎裂头脑而(er)不顾，亦为(wei)壮(zhuang)也(ye)(ye)。[一０]
注[一]横音胡孟反。张音知亮反。
注[二]前书曰，成帝户一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汉极盛矣。
注[三]先行刑而后闻奏也。
注[四]桡，屈也。前书宁成为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善遇之，与结驩。
注[五]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觽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吏人莫能测其用意深浅也。
注[六]重犹深也。横犹枉也。穷，极也。言迁怒于无罪之人。
注[七]藊，坑也。前书尹赏守长安令，得一切以便宜从事。赏至，修理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巿藉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者，得数百人，尽以次内穴中，覆以大石，皆相枕藉死。又王温舒为河内太守捕郡中豪猾论报，流血十余里也。
注[八]王温舒为中尉，穷案奸猾，尽糜烂狱中。其爪牙吏，虎而冠者也。音义云言其残虐之甚“”也。
注[九]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所诛杀血流数里。河南号曰“屠伯”，言若屠人之杀六畜也。
注[一０]前书济南鼿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郅都为济南守，至则诛鼿氏首恶郡中路不拾遗，都后竟坐斩。又赵广汉为京兆尹，侵犯贵戚大臣，将吏卒入丞相魏相府召其夫人*(疏)**[跪]*庭下受辞，责以杀婢事。
司直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伤化不道，坐□斩。破碎头脑言不避诛戮也。
自中兴以后，科网稍密，吏人之严害者，方于前世省矣。而阉人亲娅，侵虐天下。
[一]至使(shi)阳球(qiu)磔王(wang)甫(fu)之(zhi)尸，张俭剖曹节之(zhi)墓。若此之(zhi)类，虽厌快(kuai)觽(xi)愤(fen)，亦云酷矣(yi)！俭知名故附党人篇。[二]
注[一]尔雅曰：“两貋相谓曰娅。”
注[二]刘淑、李膺等传也。
董宣字少平，陈留圉人也。初为司徒侯霸所辟，举高第，累迁北海相。到官，以大姓公孙丹为五官掾。丹新造居宅，而卜工以为当有死者，丹乃令其子杀道行人，置尸舍内以塞其咎。宣知，即收丹父子杀之。丹宗族亲党三十余人，操兵诣府，称冤叫号。
宣(xuan)(xuan)(xuan)(xuan)以(yi)丹(dan)前附王莽，虑交(jiao)通海贼，乃悉收系剧(ju)狱，[一]使门下书佐水丘岑尽杀(sha)之(zhi)。[二]青(qing)州(zhou)(zhou)以(yi)其(qi)多滥奏(zou)宣(xuan)(xuan)(xuan)(xuan)考岑，宣(xuan)(xuan)(xuan)(xuan)坐(zuo)征诣廷尉(wei)。在狱，晨(chen)夜讽诵(song)，无忧(you)色。及当出刑，官属(shu)具馔送(song)之(zhi)宣(xuan)(xuan)(xuan)(xuan)乃厉色曰：“董(dong)宣(xuan)(xuan)(xuan)(xuan)生平未曾食(shi)(shi)人之(zhi)食(shi)(shi)，况死(si)乎(hu)！”升(sheng)车而(er)去(qu)。时(shi)同刑九人，次应及宣(xuan)(xuan)(xuan)(xuan)，光(guang)武驰使驺骑特原宣(xuan)(xuan)(xuan)(xuan)刑，且令还(hai)狱。遣使者诘宣(xuan)(xuan)(xuan)(xuan)多杀(sha)无辜，宣(xuan)(xuan)(xuan)(xuan)具以(yi)状(zhuang)对，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zhi)，愿杀(sha)臣活(huo)岑。使者以(yi)闻(wen)，有诏左转宣(xuan)(xuan)(xuan)(xuan)怀令，令青(qing)州(zhou)(zhou)勿案岑罪。岑官至司隶(li)校尉(wei)。
注[一]剧县之狱。
注[二]姓水丘，名岑也。
后江夏有剧贼夏喜等寇乱郡境，以宣为江夏太守。到界，移书曰：“朝廷以太守能禽奸贼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喜等闻，惧，即时降散。外戚阴氏为郡都尉宣轻慢之，坐免。
后特征为(wei)洛阳令。时湖(hu)阳公主(zhu)苍头白(bai)日杀(sha)(sha)人，因匿主(zhu)家，吏(li)不(bu)(bu)(bu)能得(de)。及主(zhu)出行(xing)，而(er)以(yi)奴(nu)(nu)骖(can)乘宣(xuan)于夏门亭候之(zhi)(zhi)(zhi)，乃(nai)驻车叩马，以(yi)刀画地，大言数(shu)主(zhu)之(zhi)(zhi)(zhi)失，叱奴(nu)(nu)下车，因格(ge)杀(sha)(sha)之(zhi)(zhi)(zhi)。主(zhu)即(ji)还宫(gong)诉帝(di)，帝(di)大怒，召宣(xuan)，欲棰(chui)杀(sha)(sha)之(zhi)(zhi)(zhi)。宣(xuan)叩头曰：“愿乞一言而(er)死。”帝(di)曰：“欲何言？”宣(xuan)曰：“陛下圣德(de)中兴(xing)，而(er)纵奴(nu)(nu)杀(sha)(sha)良人，将何以(yi)理天下乎？臣不(bu)(bu)(bu)须棰(chui)，请得(de)自杀(sha)(sha)。”即(ji)以(yi)头击楹(ying)，流血被面(mian)。帝(di)令小黄门持(chi)之(zhi)(zhi)(zhi)，使宣(xuan)叩头谢(xie)主(zhu)，宣(xuan)不(bu)(bu)(bu)从(cong)，强使顿之(zhi)(zhi)(zhi)宣(xuan)两手据地，终不(bu)(bu)(bu)肯俯。主(zhu)曰：“文(wen)叔(shu)为(wei)白(bai)衣(yi)时，臧亡匿死，吏(li)不(bu)(bu)(bu)敢至门。今为(wei)天子(zi)威不(bu)(bu)(bu)能行(xing)一令乎？”帝(di)笑曰：“天子(zi)不(bu)(bu)(bu)与白(bai)衣(yi)同(tong)。”因□强项令出。[一]赐钱三十万宣(xuan)悉以(yi)班诸(zhu)吏(li)。由是搏击豪强，莫不(bu)(bu)(bu)震栗。京师号为(wei)“卧虎(hu)”。歌之(zhi)(zhi)(zhi)曰：“枹(bao)鼓不(bu)(bu)(bu)鸣董少平。”[二]
注[一]谢承书曰：“□令诣太官赐食。宣受诏出，饭尽，覆杯食机上。太官以状闻。
上问宣，宣对曰：‘臣食不敢遗余，如奉职不敢遗力。’”注[二]枹，击鼓杖也，音浮，其字从木也。
在(zai)县五年。年七十四，卒(zu)于官(guan)。诏遣使者(zhe)临视，唯见布被覆尸，妻(qi)子(zi)对哭，有大麦数斛、敝车(che)一乘。[一]帝伤之(zhi)，曰：“董宣廉絜，死乃知之(zhi)！”以(yi)宣尝为二(er)千石，赐艾绶葬以(yi)大夫(fu)礼。拜子(zi)并(bing)为郎中，后官(guan)至齐相。[二(er)]
注[一]谢承书曰“有白马一匹，兰舆一乘”也。
注[二]诸本此下有说蔡茂事二十五字，亦有无者。案：茂自有传也。
樊晔(ye)字仲华，南阳新(xin)野人也。与光(guang)武(wu)少游旧。建武(wu)初，征为(wei)侍御史，迁(qian)河东都尉(wei)，引见云台。初，光(guang)武(wu)微时，尝(chang)以(yi)事拘于新(xin)野，晔(ye)为(wei)市吏(li)(li)，馈(kui)饵一(yi)笥，[一(yi)]帝德之(zhi)(zhi)不忘，仍赐晔(ye)御食，及乘舆服物。因戏之(zhi)(zhi)曰：“一(yi)笥饵得都尉(wei)，何(he)如？”晔(ye)顿首辞谢。及至郡，诛讨大(da)姓(xing)马(ma)适(shi)匡等。[二]盗(dao)贼清，吏(li)(li)人畏(wei)之(zhi)(zhi)。数年，迁(qian)杨州牧教民耕田种树理家(jia)之(zhi)(zhi)术。视事十余年，坐法(fa)左(zuo)转轵长。[三(san)]
注[一]苍颉篇曰：“馈，饟也。”说文曰：“饵，饼也。笥，竹器也。”
注[二]马适，姓也。前书有马适建。俗本“匡”上有“王”字者，误也。
注[三]轵，县，属河*(南)**[内]*郡，故城在今洛州济源县东南也。
隗嚣灭后，陇右不安，乃拜晔为天水太守。政严猛，好申韩法，[一]善恶立断。
人有犯其禁者(zhe)，率不(bu)生出狱，吏人及羌胡(hu)畏之(zhi)。道(dao)(dao)不(bu)拾遗。行(xing)旅至夜，聚衣(yi)装(zhuang)道(dao)(dao)傍，曰(yue)“以付樊公”。凉州为之(zhi)歌(ge)曰(yue)：“游子常苦贫，力子天所富。[二]宁见(jian)乳虎穴(xue)，[三]不(bu)入冀府寺。[四]大笑期(qi)必死(si)，忿(fen)怒或见(jian)置。嗟我樊府君(jun)，安可再(zai)遭值！”视事十四年，卒(zu)官。
注[一]申不害、韩非之法也。
注[二]勤力之子。
注[三]乳，产也。猛兽产乳护其子，则搏噬过常，故以喻也。诸本“穴”字或作六“”，误也。
注[四]冀，天水县也。
永平中，显宗追思晔在天水时政能，以为后人莫之及，诏赐家钱百万。子融，有俊才好黄老，不肯为吏。
李章字第公，河内怀人也。五世二千石。章习严氏春秋，[一]经明教授，历州郡吏。
光武(wu)为大(da)司马，平定河(he)北，召章置东曹属(shu)，数从(cong)征(zheng)伐。
注[一]宣帝时博士严彭祖也。
光武即位，拜阳平令。[一]时赵、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赵纲遂于县界起坞壁，缮甲兵，为在所害。章到，乃设飨会，而延谒纲。纲带文□，被羽衣，[二]
从(cong)士百余人(ren)来到。章与对燕饮，有顷，手□斩纲，伏(fu)兵亦(yi)悉杀其从(cong)者，因驰诣(yi)坞壁，掩击破之，吏人(ren)遂安。
注[一]阳平，县，属东郡，故城今魏州莘县也。
注[二]缉鸟羽以为衣也。前书栾大为五利将军，服羽衣也。
迁千乘太守，坐诛斩盗贼过滥，征下狱免。岁中拜侍御史，出为琅邪太守。时北海安丘大姓夏长思等反遂囚太守处兴，[一]而据营陵城。[二]章闻，即发兵千人，驰往击之。掾*(吏)**[史]*止章曰：“二千石行不得出界，兵不得□发。”
[三]章按□怒曰：“逆虏无状，囚劫郡守，此何可忍！若坐讨贼而死，吾不恨也。”
遂引兵安丘(qiu)城(cheng)下(xia)，募勇敢烧城(cheng)门，与长思战，斩之，获三百余级，得牛马五百余头而还(hai)。兴归(gui)郡，以(yi)状上帝，悉以(yi)所(suo)得班劳吏士。后坐度人田不实(shi)征(zheng)，以(yi)章有功，但司寇论。月余免刑归(gui)。复征(zheng)，会病卒。
注[一]风俗通曰：“史记赵有辩士处子，故有处姓也。”
注[二]营陵，县，属北海郡也。
注[三]前书杜钦奏记王凤曰“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宜去郡”也。
周□字文通，下邳徐人也。为人刻削少恩，好韩非之术。少为廷尉史。
永平(ping)(ping)中，补南行唐长(zhang)。到(dao)官，晓吏(li)人曰：“朝廷不以长(zhang)不肖，使牧黎(li)民，而(er)性雠猾吏(li)志除豪(hao)贼，且(qie)勿相(xiang)(xiang)试(shi)！”遂杀(sha)县中尤无(wu)状(zhuang)者数十人，吏(li)人大震。迁博平(ping)(ping)令。[一]收(shou)考奸(jian)臧无(wu)出狱者。以威名迁齐相(xiang)(xiang)，亦颇严(yan)酷，专(zhuan)任刑法(fa)，而(er)善为辞(ci)案条教(jiao)，[二]为州内所则(ze)。后坐杀(sha)无(wu)辜(gu)，复左转博平(ping)(ping)令。
注[一]博平，县，故城在今博州博平县东也。
注[二]辞案犹今案牍也。
建初中，为勃海太守。每赦令到郡，辄隐闭不出，先遣使属县尽决刑罪，乃出诏书。
坐征诣廷尉，免归。
□廉絜无资，常筑墼以自给。肃宗闻而怜之，复以为郎，再迁召陵侯相。廷掾惮□严明欲损其威，[一]乃晨取死人断手足，立寺门。□闻，便往至死人边，若与死人共语状。阴察视口眼有稻芒，乃密问守门人曰：“悉谁载矒入城者？”
[二]门者(zhe)对(dui)：“唯(wei)有(you)廷(ting)掾(yuan)耳。”又问(wen)铃下：[三]“外(wai)颇有(you)疑(yi)令(ling)与死(si)人(ren)(ren)语(yu)者(zhe)不？”对(dui)曰：“廷(ting)掾(yuan)疑(yi)君。”乃收廷(ting)掾(yuan)考问(wen)，具服“不杀人(ren)(ren)，取道边(bian)死(si)人(ren)(ren)”。后人(ren)(ren)莫敢欺者(zhe)。
注[一]续汉志每郡有五官掾，县为廷掾也。
注[二]悉犹知也。
注[三]汉官仪曰：“铃下、侍合、辟车，此皆以名自定者也。”
征拜洛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强以对。□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局蹐，京师肃清。
皇后弟黄门郎窦笃从宫中归，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遮止笃，笃苍头与争，延遂拔
□拟笃(du)，而肆詈恣口(kou)。笃(du)以表闻。诏召司(si)隶(li)校尉、河(he)南尹诣(yi)尚书谴问，遣□戟士收□送廷尉诏狱。数(shu)(shu)日贳(shi)出。[一(yi)]帝知□奉法(fa)疾奸，不事贵(gui)戚(qi)，然(ran)苛惨失中(zhong)，[二]数(shu)(shu)为有司(si)所奏八年，遂(sui)免官。
注[一]贳，赦也，音市夜反。
注[二]惨，虐也。
后为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邓彪奏□在任过酷，不宜典司京辇。[一]免归田里。
后窦(dou)氏贵盛，笃(du)兄弟(di)秉权，睚鴺宿怨(yuan)(yuan)，无不(bu)僵(jiang)仆。[二(er)]□自谓无全，乃柴门自守，以(yi)待其祸。然笃(du)等(deng)以(yi)□公正，而怨(yuan)(yuan)隙有素，遂不(bu)敢害。
注[一]汉官仪曰：“御史中丞，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纠察百司。”故云典司京辇。
注[二]僵，偃也。仆，踣也。
永元五(wu)年(nian)，复征(zheng)为御史(shi)中(zhong)丞。诸(zhu)窦虽(sui)(sui)诛，而夏阳(yang)侯(hou)绬犹尚在朝。□疾之(zhi)(zhi)(zhi)，乃上(shang)疏曰：“臣(chen)闻臧文仲之(zhi)(zhi)(zhi)事君(jun)(jun)也，见有(you)礼于君(jun)(jun)者(zhe)，事之(zhi)(zhi)(zhi)如孝子之(zhi)(zhi)(zhi)养父母；见无礼于君(jun)(jun)者(zhe)，诛之(zhi)(zhi)(zhi)如鹰鹯之(zhi)(zhi)(zhi)逐鸟雀。[一]案夏阳(yang)侯(hou)绬，本(ben)出轻薄，志在邪僻，学无经术，而妄构(gou)讲(jiang)舍，外招(zhao)儒徒实会奸(jian)桀。轻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zao)作巡狩(shou)封禅之(zhi)(zhi)(zhi)书，惑(huo)(huo)觽不道，当伏(fu)诛戮，而主者(zhe)营(ying)私，不为国计。夫涓流虽(sui)(sui)寡，浸成江河；爝火虽(sui)(sui)微，卒能燎野。[二]履霜有(you)渐，可不惩革？[三]宜(yi)寻吕产专窃之(zhi)(zhi)(zhi)乱，[四]永惟(wei)王莽篡(cuan)逆之(zhi)(zhi)(zhi)祸，上(shang)安(an)社稷之(zhi)(zhi)(zhi)计，下(xia)解万(wan)夫之(zhi)(zhi)(zhi)惑(huo)(huo)。”会绬归国，□迁司隶校(xiao)尉。
注[一]左氏传季孙行父称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辞也。
注[二]庄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爝火，小火也。
注[三]易曰：“履霜坚冰至，其所由来者渐矣。”
注[四]吕产，吕太后之兄子，封为梁王，太后崩，与弟禄作乱也。
六年夏旱，车驾自幸洛阳录囚徒，二人被掠生虫，坐左转骑都尉。七年，迁将作大匠。九年，卒于官。
黄昌字圣真(zhen)，会稽余姚人也。[一]本出孤微。居近学官，数见(jian)诸生修庠序之礼，因好之遂就(jiu)经学。又晓习文法，仕郡为决曹。[二]刺(ci)史行部，见(jian)昌，甚奇之，辟从事(shi)。
注[一]余姚，今越州县也。
注[二]续汉志曰：“决曹主罪法事。”
后拜宛令，政尚(shang)严猛，好(hao)发奸伏。人(ren)有盗(dao)其车盖者(zhe)，昌初无所言，后乃(nai)密遣亲客(ke)至门下贼(zei)曹家掩取得之[一(yi)]悉(xi)收其家，一(yi)时杀(sha)戮。大姓战惧，皆(jie)称神(shen)明(ming)。
注[一]续汉志曰：“贼曹主盗贼事。”
朝(chao)廷举能(neng)，迁蜀(shu)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nian)老多悖政(zheng)，[一]百(bai)(bai)姓侵冤(yuan)。及昌到，吏人(ren)讼者(zhe)七百(bai)(bai)余(yu)人(ren)悉为断理，莫不得(de)所。密捕盗帅一人(ren)，胁使条诸(zhu)县(xian)强暴之人(ren)姓名居处，乃分(fen)遣掩讨无有遗脱。宿(su)恶(e)大奸，皆奔(ben)走(zou)它境。
注[一]悖，乱也。
初，昌为州书佐，其妇归宁于家，遇贼被获，遂流转入蜀为人妻。其子犯事，乃诣昌自讼。昌疑母不类蜀人，因问所由。对曰：“妾本会稽余姚戴次公女，州书佐黄昌妻也。妾尝归家，为贼所略，遂至于此。”昌惊，呼前谓曰：“何以识黄昌邪？”对曰：“昌左足心有黑子，常自言当为二千石。”[一]昌乃出足示之。
因相持(chi)悲泣，还为(wei)夫(fu)妇。
注[一]相书曰：“足心有黑子者二千石。”
视事四年，征，再迁陈相。县人彭氏旧豪纵，造起大舍，高楼临道。昌每出行县，彭氏妇人辄升楼而观。昌不喜，遂□收付狱，案杀之。
又迁为河内太守，又再迁颍川太守。永和五年，征拜将作大匠。汉安元年，进补大司农左转太中大夫，卒于官。
阳球字方正，渔阳泉州人也。[一]家世大姓冠盖。球能击□，习弓马。性严厉，好申韩之学。郡吏有辱其母者，球结少年数十人，杀吏，灭其家，由是知名。
初举(ju)孝廉，补尚书侍郎，闲达故(gu)事，其章(zhang)奏处议，[二]常为台阁所(suo)崇信。出为高(gao)唐令以严苛(ke)过理，郡守收举(ju)，[三]会赦见原。
注[一]泉州故城在今幽州雍奴县南也。
注[二]处，断也。
注[三]收系举劾之也。
辟司徒刘宠府，举高第。九江山贼起，连月不解。三府上球有理奸才，拜九江太守。
球到，设方略，凶贼殄破，收郡中奸吏尽杀之。
迁平原相。出教曰：“相前騳高唐，志埽奸鄙，遂为贵郡所见枉举。昔桓公释管仲射钩之雠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虽以不德，敢忘前义。况君臣分定，而可怀宿昔哉！今一蠲往愆期诸来暛。若受教之后而不改奸状者，不得复有所容矣。”郡中咸畏服焉。
时天下大旱，司空张颢条奏长吏苛酷贪□者，皆罢免之。
球坐严苦，征诣廷尉，当免官。灵帝以球九江时有功，拜议郎。
迁将作大匠，坐事论。顷之，拜尚书令。奏罢鸿都文学，曰：“伏承有诏□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臣闻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一]案松、览等皆出于微蔑，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俛眉承睫徼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二]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辩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三]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
今太(tai)学、东观足以宣明圣(sheng)化。愿(yuan)罢鸿都之(zhi)选，以消天下(xia)之(zhi)谤。”书(shu)奏不省。
注[一]左传曹*(翙)**[刿]*谏鲁庄公之辞也。
注[二]八体书有鸟篆，象形以为字也。
注[三]说文曰：“蜕，蝉蛇所解皮也。”蜕音式锐反。楚词曰：“济江海兮蝉蜕。”
或音它外反。
时中常侍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外内，球尝拊髀发愤曰：“若阳球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光和二年，迁为司隶校尉。王甫休沐里舍，球诣阙谢恩，奏收甫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一]中黄门刘毅、小黄门庞训、朱禹、齐盛等，及子弟为守令者奸猾纵恣，罪合灭族。太尉段颎谄附佞幸，宜并诛戮。于是悉收甫、颎等送洛阳狱及甫子永乐少府萌、沛相吉。球自临考甫等，五毒备极。萌谓球曰：“父子既当伏诛少以楚毒假借老父。”
球曰：“若罪恶无状，[二]死不灭责，乃欲求假借邪？”萌乃骂曰：“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棰朴交至，父子悉死杖下。颎亦自杀。乃僵磔甫尸于夏城门，大署牓曰“贼臣王甫”。
尽没入财产(chan)，妻子皆(jie)徙比景。
注[一]□章吐盍反。
注[二]若，汝也。
球既诛甫，复欲以次表曹节等，乃□中都官从事曰：“且先去大猾，当次案豪右。”
权门(men)闻之，莫不屏气。诸奢饰之物，皆各(ge)缄縢，不敢陈设(she)。[一]京师畏震。
注[一]说文曰：“缄，束箧也。”孔安国注尚书曰：“縢，缄也。”
时顺帝(di)(di)(di)虞贵人葬(zang)，百官会丧(sang)还，曹节(jie)见磔甫尸道次，慨然(ran)抆泪曰(yue)：[一(yi)]“我曹自可相食何(he)宜使犬舐其汁乎？”语诸常侍，今且(qie)俱入，勿过(guo)里舍也。节(jie)直(zhi)入省，白帝(di)(di)(di)曰(yue)：“阳球故(gu)酷暴吏，前(qian)三(san)府(fu)奏当免官，以(yi)九江(jiang)微功，复见擢用。愆过(guo)之人，好(hao)为(wei)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yi)骋(cheng)毒虐(nve)。”帝(di)(di)(di)乃徙球为(wei)韂尉。时球出谒陵(ling)，节(jie)□尚书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yi)。球被召急，因求(qiu)见帝(di)(di)(di)，叩头(tou)(tou)曰(yue)：“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qian)虽纠诛(zhu)王(wang)甫、段(duan)颎盖简落狐狸(li)，未足(zu)宣示天下。愿假臣一(yi)月，必令豺狼(lang)鸱枭，各服其辜。”叩头(tou)(tou)流血。殿(dian)上呵叱曰(yue)：“韂尉扞诏邪！”至于(yu)再三(san)乃受拜。
注[一]抆，拭也，音亡粉反。
其冬，司徒刘合与球议收案张让、曹节，节等知之，共诬白合等。语已见陈球传。
遂收球送洛阳狱，诛死，妻子徙边。
王吉者，陈留浚仪人，中常侍甫之养子也。甫在宦者传。吉少好诵读书传，喜名声，而性残忍。以父秉权宠，年二十余，为沛相。晓达政事，能断察疑狱，发起奸伏，多出觽议。课使郡内各举奸吏豪人诸常有微过酒肉为臧者，虽数十年犹加贬弃，注其名籍。
专选剽悍吏，击断非法。若有生子不养，即斩其父母，合土棘埋之。凡杀人皆磔尸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一]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骨，周篃一郡乃止，见者骇惧。视事
五(wu)年，凡杀万余人。其余惨毒刺刻，不可胜数(shu)。郡中惴(zhui)恐，[二]莫敢自保。及(ji)阳(yang)球(qiu)奏甫，乃就收执，死于洛阳(yang)狱。
注[一]目，罪名也。
注[二]惴，惧也，音之瑞反。
论曰：古者(zhe)敦庬，善恶(e)易(yi)分。[一(yi)]至(zhi)于画(hua)衣(yi)冠，异服色，而(er)(er)莫之犯。[二]叔世偷(tou)薄，[三(san)]上下相蒙，[四]德义不(bu)(bu)足以(yi)(yi)相洽(qia)，化导不(bu)(bu)能以(yi)(yi)惩违，遂(sui)乃严刑(xing)痛(tong)杀，随而(er)(er)绳之，致刻深(shen)之吏(li)(li)以(yi)(yi)暴理奸(jian)，倚疾邪之公直，济忍苛之虐情。汉世所谓酷能者(zhe)，盖有闻(wen)也。皆以(yi)(yi)敢捍精(jing)敏巧附文理，风行霜烈，威誉諠赫。与夫断断守道(dao)之吏(li)(li)，何工否(fou)之殊乎！[五]故(gu)严君蚩黄(huang)霸之术[六]密人(ren)笑卓茂之政，[七]猛既(ji)穷矣，而(er)(er)犹或未(wei)胜。然朱邑不(bu)(bu)以(yi)(yi)笞辱加物，[八]袁安未(wei)尝鞫人(ren)臧罪(zui)，[九]而(er)(er)猾恶(e)自(zi)禁，人(ren)不(bu)(bu)欺犯。何者(zhe)？以(yi)(yi)为威辟既(ji)用(yong)，而(er)(er)苟免之行兴(xing)；[一(yi)０]仁(ren)信道(dao)孚，故(gu)感被之情着。[一(yi)一(yi)]苟免者(zhe)威隙(xi)则(ze)(ze)奸(jian)起，感被者(zhe)人(ren)亡而(er)(er)思存。[一(yi)二]由一(yi)邦以(yi)(yi)言天下，则(ze)(ze)刑(xing)讼繁措，可得(de)而(er)(er)求乎！
注[一]左传申叔时曰：“人生敦庬，和同以听。”杜预注云：“敦庬，厚大也。”
注[二]白武通曰：“画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以赭着其衣，犯髌者以墨蒙其髌处而画之，犯宫者杂屝，犯大辟者布衣无领。”墨，黥面也。
注[三]左传曰：“叔向曰：‘三辟之兴，皆叔代也。’”叔代犹末代也。偷，苟且也。本或作“渝”。渝，变也。
注[四]左传介之推曰：“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蒙，欺也。
注[五]尚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孔安国注云：“断断猗然专一之臣也。”
注[六]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严刑峻罚。时黄霸为颍川太守，以宽恕为化，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屡集。上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曪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府丞狐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
注[七]茂传曰：“初茂到县，有所废置，吏人笑之。”
注[八]前书曰：“朱邑以爱利为行，未尝笞辱人。”
注[九]安传曰“安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曾以臧罪鞫人”也。
注[一０]辟，法也，音频亦反。
注[一一]左传曰：“小信未孚。”杜预注云：“孚，大信也。”此言仁信之道，大信于人。
注[一二]若子产卒，仲尼闻之，曰“古之遗爱也”。
赞曰：大道既往，刑礼为薄。[一]斯人散矣，机诈萌作。[二]去杀由仁，济宽非虐。
[三]末(mo)暴虽(sui)胜，崇本或略。[四]
注[一]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又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始。”
注[二]论语曾子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也。
注[三]论语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此言用仁德化人，人知礼节，可以无杀戮也。左传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言政宽则人慢，故须以猛济之，非故为暴虐也。
注[四]春(chun)秋(qiu)繁露曰：“君者，国之(zhi)(zhi)本(ben)也(ye)。夫为(wei)国*(本(ben))*，其化莫(mo)大于崇本(ben)。崇本(ben)则(ze)君化若神不崇本(ben)则(ze)无以(yi)兼人。”此(ci)言(yan)酷暴为(wei)政化之(zhi)(zhi)末(mo)，虽得(de)胜残(can)，而崇本(ben)之(zhi)(zhi)道尚为(wei)略(lve)也(ye)。
校勘记
二四八八页九行召其夫人*(疏)**[跪]*庭下受辞据汲本改。
二四八八页一二行张俭剖曹节之墓按：集解引何焯说，谓以党锢、宦者二传参考，乃侯览，非曹节也，所当刊正。
二四九０页八行覆杯食机上按：“杯”原斗“柸”，径改正。
二四九一页四行迁杨州牧按：“杨”原作“扬”，各本同。以前后皆作“杨”，径改。
二四九一页八行轵县属河*(南)**[内]*郡据集解引洪亮吉说改。
二四九一页一一行宁见乳虎穴按：校补谓“见”或“觅”之斗。
二四九一页一一行不入冀府寺按：集解引惠栋说，谓“府”一作“城”。
二四九二页六行李章字第公“第”原作“弟”，径据汲本、殿本改。按：弟第古通作。
二四九三页二行掾*(吏)**[史]*止章据刊误改。
二四九七页一三行又迁为河内太守又再迁颍川太守按：刊误谓案文多二“又”字。
二四九八页一０行迁平原相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袁纪作“甘陵相”。
二四九八页一三行司空张颢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考异云案颢光和元年为太尉，未尝为司空。
二四九九页八行曹*(翙)**[刿]*谏鲁庄公之辞也据殿本改。
二四九九页一三行朱禹按：殿本考证谓何焯校本“禹”改“瑀”。
二四九九页一四行太尉段颎按：“段”原误“□”，径改正。下同。
二五００页一行乃欲求假借邪按：集解引王补说，谓此句通鉴“乃欲”下多“论先后”三字。
二五００页一三行简落狐狸按：集解引王补说，谓袁纪作“狐狸小丑”。
二五０二页一０行白武通曰按：汲本、殿本“武”作“虎”，此避唐讳而未回改也。
二五(wu)０三页一四行夫为国*(本)*其化(hua)莫大于崇本据刊误(wu)删。
更多有关后汉书 二十四史 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