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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送走了？”他问。
伍六一(yi)说：“换了，换正经的步(bu)战车，连(lian)长(zhang)算(suan)过笔账(zhang)，说咱们(men)现在等于一(yi)个(ge)(ge)炮连(lian)加(jia)(jia)一(yi)个(ge)(ge)反(fan)坦(tan)克(ke)导弹连(lian)，再加(jia)(jia)一(yi)个(ge)(ge)重火力连(lian)，连(lian)长(zhang)劲头冲得走路像蹦高，说话学(xue)狼叫。”
史今留恋地拍了(le)拍手下(xia)的车：“可是老伙计啊。你舍得(de)？”
伍六一乐了(le)：“我才不(bu)在乎(hu)呢(ni)。旧的(de)不(bu)去，新(xin)的(de)不(bu)来。”史今不(bu)置可否地笑(xiao)了(le)。
伍六一接着说，“咱(zan)们(men)钢七(qi)连这(zhei)(zhei)回抽调三名骨干训(xun)新兵(bing)连，连长还是连长，我这(zhei)(zhei)班副提了半级，新兵(bing)班班长，你(ni)最了不得(de)，新兵(bing)排(pai)排(pai)长。”
史(shi)今笑：“那你可(ke)以臭美了，这拨兵里(li)边(bian)好(hao)多是你老乡。你上(shang)榕树的吧？那两，正(zheng)挨训(xun)的那个，还有挺白净那个，他俩下榕树的，都(dou)快(kuai)同村了。”
伍(wu)六(liu)一(yi)看着(zhe)正挨训(xun)的许三(san)多皱眉(mei)：“就(jiu)那投(tou)降兵(bing)？到新(xin)兵(bing)连我训(xun)也(ye)训(xun)死了(le)他！”
远处的(de)许三多正在高城的(de)训斥(chi)下缩着脖子，我们不(bu)知道他(ta)犯(fan)了什(shen)么错(cuo)，因为他(ta)永(yong)远在犯(fan)错(cuo)。
装好(hao)车(che)的军列，很(hen)快就又驶走了，带走了一个营(ying)的旧装备，以(yi)及部分随(sui)车(che)调动的战(zhan)友(you)。
新兵(bing)(bing)(bing)(bing)们(men)正在空地上等候来车将他们(men)接(jie)到部队(dui)，慢慢地就不怎么害怕了(le)，他们(men)开始交头接(jie)耳了(le)起来，因为(wei)他们(men)发现那些(xie)老(lao)兵(bing)(bing)(bing)(bing)们(men)也(ye)哭，那些(xie)老(lao)兵(bing)(bing)(bing)(bing)追在车的后边，也(ye)一(yi)个个的哭得泪流满面，一(yi)点(dian)都没有了(le)老(lao)兵(bing)(bing)(bing)(bing)的威风。一(yi)个泪人的老(lao)兵(bing)(bing)(bing)(bing)被战友(you)架着从新兵(bing)(bing)(bing)(bing)前走过时，新兵(bing)(bing)(bing)(bing)队(dui)们(men)悄悄地发出了(le)笑声。
“笑(xiao)什么笑(xiao)？你(ni)们上(shang)过车(che)吗(ma)？你(ni)们哪儿(er)懂(dong)那门心思？”高(gao)城皱着眉头吼道(dao)。
这(zhei)时伍六一(yi)(yi)走过来，给高城行了一(yi)(yi)个军礼(li)有(you)些哽咽地说：“报告连长(zhang)，伍六一(yi)(yi)归队。”
高城(cheng)回身看(kan)了看(kan)眼眶(kuang)发红(hong)的(de)伍六一，看(kan)了看(kan)伍六一身边的(de)史今(jin)，有点哭笑不得：“你小子老是虎头蛇尾，吹破了天说(shuo)绝不会哭了，到(dao)了还(hai)这样……行了行了，上车吧(ba)。”
史今跑到队列(lie)前：“新兵(bing)连列(lie)队，成基准队形！向左(zuo)转！起(qi)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于是新兵们参差不齐迈(mai)着步，许(xu)三多犹犹豫(yu)豫(yu)地走(zou)在队头(tou)，老(lao)是踩到领队史今的脚(jiao)。押后的伍六一又(you)在抹(mo)泪，高城四顾无人注意，抬手轻轻拍打(da)。
远处几辆绑着迷彩网的军车行驶(shi)在草原(yuan)的公路上，这并不是草原(yuan)中(zhong)心，因为旁(pang)边(bian)不断掠过(guo)乡镇的影(ying)子。
新兵(bing)连(lian)是(shi)(shi)个(ge)除了健身(shen)器材、军(jun)装和(he)(he)标(biao)准化住房(fang)就看不出(chu)太(tai)多(duo)军(jun)事氛围的地方，门(men)口“欢迎新同志”的横幅(fu)和(he)(he)花匾还没有(you)撤去，新兵(bing)们已经在(zai)里边站(zhan)着队列。高城(cheng)冰山似的站(zhan)在(zai)黑板前，板上写的不是(shi)(shi)党章不是(shi)(shi)军(jun)纪，而是(shi)(shi)高城(cheng)式教育的几个(ge)剑拔弩张之字：“是(shi)(shi)骡子是(shi)(shi)马拉出(chu)来遛遛。”新兵(bing)们哑然(ran)肃然(ran)，甚(shen)至有(you)一点骇然(ran)。
新兵(bing)连的生活开始了。
在新兵连我们(men)第一个学会(hui)的是(shi)(shi)句话，确切说(shuo)是(shi)(shi)两(liang)种动物：骡(luo)子，和马。合起(qi)来是(shi)(shi)这么说(shuo)：是(shi)(shi)骡(luo)子是(shi)(shi)马？拉出来遛(liu)遛(liu)！
许(xu)三(san)多在(zai)新兵连最大(da)的(de)(de)乐趣是翻字典，那是他的(de)(de)一大(da)法宝(bao)，《现代(dai)汉语词典》——我们也许(xu)不会觉得这(zhei)种初(chu)中生拿(na)来(lai)垫桌脚的(de)(de)东(dong)西中可(ke)能找到(dao)人(ren)生感悟。
封皮上(shang)用红笔写得有话：“奖给初三(san)班优秀的学生许(xu)三(san)多(duo)——马老师。”
许三多很顺利地(di)找(zhao)到了关于(yu)骡(luo)子的定义，那是自然，该词(ci)典都(dou)已经被他翻卷了边(bian)。
在(zai)下榕树不会有(you)人注意到骡子(zi)和马(ma)的(de)区别(bie)，但是连长很(hen)认真(zhen)地跟我们说：“骡子(zi)？走(zou)人。马(ma)？跟我上。”于是我更认真(zhen)地翻了字典。
骡子(zi)——家畜，马驴交(jiao)配而生。鬃(zong)短尾略(lve)扁，生命力强，一般无(wu)生育(yu)能力。可驮东西或拉(la)车。
我重(zhong)点研究了骡子(zi)，因为知道自己不太像马。得出的(de)答案不太叫(jiao)人满意，可它板上钉钉，那叫(jiao)定义。我问现在是排长的(de)班长，他(ta)说，命令就是定义，命令不容(rong)怀疑。
好，虽然答非所问(wen)，可我又学会(hui)一条。
但是骡子是马的困(kun)惑(huo)后(hou)来一直困(kun)惑(huo)了我们许(xu)久(jiu)，据(ju)说(shuo)，连说(shuo)这句话的连长也被困(kun)惑(huo)了许(xu)久(jiu)。
一个方队的新(xin)兵固定在一个东倒西(xi)歪的正步(bu)抬腿(tui)姿势(shi)上，东倒西(xi)歪者(zhe)有之，相比(bi)旁(pang)边几个老兵范(fan)例来(lai)说，简直是风中(zhong)残柳。
队尾的成才(cai)站得很像样，高城刚对(dui)他有(you)点兴趣时(shi)，队首的许(xu)三多摔在地上。更要(yao)命的是(shi)他张望一下自觉(jue)无(wu)人发现(xian)，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又站好。那副(fu)贼头贼脑绝无(wu)半点军(jun)人的风(feng)范，让高城直皱眉。
新兵(bing)们正(zheng)列(lie)着队(dui)在食堂外唱歌，显(xian)然是中国(guo)军队(dui)习(xi)惯的等饭方式。当音已落的时候，一个难听而发颤的声音不识时务地又拖了两秒钟。
来自(zi)许三(san)多(duo)，高城摇摇头，他都已(yi)经不用回头看了。
吃完饭(fan)出来(lai)，本着一种卖水果的心理(li)，许三多被(bei)(bei)放(fang)(fang)在(zai)队(dui)尾，而成才被(bei)(bei)放(fang)(fang)在(zai)队(dui)前。
又在拉(la)歌，这回(hui)是(shi)齐(qi)刷刷的。但(dan)是(shi)队尾的伍(wu)六一侧耳倾(qing)听了一下，他(ta)发现一个(ge)滥竽(yu)充(chong)数者，许(xu)三多(duo)光张嘴不(bu)出(chu)声(sheng)——他(ta)怕再犯错(cuo)。
夜里，成才趴在(zai)许三(san)多的窗户上(shang)小声招呼：“你(ni)到(dao)底出(chu)(chu)来不(bu)出(chu)(chu)来？”
许(xu)三多(duo)在屋里(li)犹豫着(zhe)：“我怕(pa)查(cha)铺。”
成才(cai)：“说(shuo)了晚(wan)上(shang)陪(pei)我坐坐，说(shuo)话不(bu)算数是个什么(me)？”
许(xu)三多没有说话不算话的灵活度(du)，犹豫(yu)一(yi)下，轻手轻脚(jiao)爬过窗户。
远(yuan)远(yuan)的口令声。许三(san)多(duo)和成(cheng)才在宿舍背面找个自(zi)觉安全的所在坐下，自(zi)我感(gan)觉非常惊险。
成才(cai)掏出盒烟，让许三多先点(dian)上(shang)，许三多却拒绝(jue)不抽。
“不(bu)(bu)抽(chou)也得学(xue)着抽(chou)，不(bu)(bu)是(shi)要你(ni)抽(chou)，是(shi)给班长排长抽(chou)。懂不(bu)(bu)懂？”
许三多不可(ke)理解，“咱们排长可(ke)不抽(chou)烟。”
成才：“那你就给连长抽嘛，三呆子(zi)(zi)，你想做骡(luo)子(zi)(zi)想做马？马是天马，骡(luo)子(zi)(zi)是土(tu)骡(luo)子(zi)(zi)。马是好，骡(luo)子(zi)(zi)是孬，知道(dao)不？”
许(xu)三多说：“我大(da)概做不来(lai)马(ma)，你知道的(de)。”
成(cheng)才发(fa)着(zhe)狠(hen)，或(huo)者说发(fa)着(zhe)愤：“我不知(zhi)道你(ni)怎么想？想回下榕树？跟你(ni)说吧，打车到站(zhan)，看那(nei)满站(zhan)台轰轰隆(long)隆(long)，我就拿定主意(yi)，再(zai)也不回下榕树，发(fa)财也好，小(xiao)土皇帝也罢，我不惦记，我就明白，男人该在这轰轰隆(long)隆(long)中干他妈一辈子(zi)。”
这(zhei)样的成才让许三多感到新鲜：“你(ni)说粗口？新兵连不让说粗口。”
粗(cu)口在(zai)某程(cheng)度上是成才的(de)炫耀，摆脱(tuo)(tuo)新兵感觉(jue)的(de)炫耀：“老兵还(hai)他妈(ma)说呢(ni)！连长还(hai)他妈(ma)说呢(ni)！一(yi)天(tian)吃进(jin)二两(liang)土，练脱(tuo)(tuo)三(san)层皮，说句粗(cu)口算什么？我就(jiu)问你想不(bu)想干下去(qu)？”
许三多想着(zhe)，答得比认真更认真：“想……刚刚开始想……越(yue)(yue)来越(yue)(yue)想。”
成才皱着眉(mei)：“痛(tong)快点(dian)好吗？想什么？”
许三多(duo)忧心忡(chong)忡(chong)地道：“不想走人。”
成才急(ji)于(yu)通向他的结果：“那就长点(dian)心眼，咱们回头分兵(bing)得给分到(dao)最(zui)给劲的连队(dui)。”
许三多分辩道：“我(wo)长啊！我(wo)觉得以前在村里那点(dian)小肚鸡肠可没意(yi)思(si)啦。你打我(wo)呀(ya)(ya)，你抢我(wo)粘的知了(le)(le)呀(ya)(ya)，没意(yi)思(si)。我(wo)爸(ba)说跟我(wo)二(er)哥(ge)断(duan)绝关(guan)系了(le)(le)，因为二(er)哥(ge)不在家待着(zhe)要去南边，我(wo)现在明(ming)白二(er)哥(ge)了(le)(le)，他想……轰轰隆隆嘛。”
成才急切地挥着手，他不太有(you)听(ting)别人说话的习惯(guan)，尤其没有(you)听(ting)许三多说话的习惯(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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