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情书的来历(1)
见面最后变成了一场嬉闹。斯塔福那封跟鲜花一起送来的信被“解构”了。他承认那是从《妓女生涯》里的一封文艺复兴时期的情书上抄录的,只是改动了一些形容词。
“怎么样?”
“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真是太感激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们晚上怎么样?他怎么样?”
“他棒极了。”塞莱斯蒂娜正在布置桌子。“我们今天吃佛罗伦萨鸡和米饭。我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点:带樱桃和香草的哈根达斯冰淇淋。算是嘉奖你昨天晚上的表现。”
莉亚·伍迪森紧紧拥抱她的室友。“这没什么。你知道,我可不是在修道院里长大的。你说他很棒。我知道你们科学家的词汇很有限,什么是‘棒极了’?是做爱很棒?谈话很棒?还是什么很棒?”
塞莱斯蒂娜嘴里塞满了东西,她指了指窗户旁边花瓶里的那些鲜花作为解释。
“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今天送给你的?”莉亚问。
“看看那张字条。”
“今天晚上你说话倒是很简洁。”莉亚说着去拿那张拆开的信封。
最亲爱的塞莉:你是那样优雅可爱。你的身影端庄大方,你那红色的外衣高贵典雅。我凝神屏息,只见你:目光清澈,表情甜美,细腰惹人爱怜。你的粉颈白璧无瑕,你的下巴精致美妙!你的身体丰腴圆润!多么美丽迷人的侧影!曲线玲珑的胸脯,修长匀称的双腿,挺拔的乳房,结实的手臂,细长的手指,完美的双脚,忧郁的下唇,珍珠般的牙齿,恶作剧的舌头!难怪你的名字叫塞莱斯蒂娜。你何时才会再次开启你的房门?
莉亚一边读,一边在偷笑,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啦?”塞莱斯蒂娜有点急了。“你不觉得写得很迷人吗?”
“很迷人?很可爱,十分精致而且……非常有趣。你别误会我的话,塞莉,你的侧影真的很美丽动人。这是谁写的?不会是杰里迈亚吧?”
塞莱斯蒂娜点点头:“是他写的。”
“塞莉,可能是他写的,但决不是他创作的。你告诉过我他是生物学家。生物学家是不会这么写东西的。事实上,没有人会这么写的,不会有人在20世纪末这么写的,相信我。”莉亚一条手臂搭在朋友的肩膀上。“听着,它是很迷人。但我敢打赌他是抄来的,你看这里——”她指出,“‘你的身影端庄大方……你那红色的外衣’。它至少有100年的历史了。实际上,现在我再读一遍,我想起来了,他不是抄袭,他只是诠释而已。他肯定是从英国诗人诺顿(Norton)的诗里抄来的。其余的是从词典里面找来的。‘你的下巴精致美妙’和‘你的身体丰满圆润’与‘红色的外衣’根本接不上。你去问问他,怎么样?“
塞莱斯蒂娜摇摇头。“你去问吧。下次他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开始涌现出微笑。“理查德(Richard)写过情书给你吗?”
“还没有。他是那种口头型的。”
“我打赌他害怕写在纸上,生怕你撕了。知道你是一位天才的解构主义者,我也会胆怯的。”
“解构主义者?塞莉,没有遇见我之前,你还根本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呢。”
10天以后,莉亚·伍迪森穿着浴衣,蜷缩在客厅里唯一一张休闲椅上,喝着她的第三杯咖啡在阅读。忽听见大门开了,她从书上抬起眼来。“普赖斯小姐,怎么早晨9点15分才悄悄地溜进来?你的科学进军怎么样了?”
“正在往床上进军。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塞莱斯蒂娜经过莉亚坐的椅子时,从她的肩膀上看过去。“你在看什么书?”
莉亚合上《伦敦书评》。“米切尔(Mitchell)写的一篇关于文学批评的黄金时代的文章。假如你不知道的话,告诉你这个黄金时代就是眼下。我关于对话主义的研究正是其前沿。看看他关于文学批评是怎么写的。”她把翻开的那一页扔给塞莱斯蒂娜看。“‘实验主义者赞同新的、未经尝试的、奇异的或者乖张的探索。’不坏吧,嗯?昨天晚上怎么样?是奇异的还是乖张的?”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真的?”莉亚做出一副色迷迷的眼神。“你终于想要说了。说到性方面的事情,你过于扭扭捏捏了。我洗耳恭听。”
“莉亚,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昨天晚上,杰里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同居。“
“你怎么说?”
“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你真的会考虑和他同居?”
“是的,我会的。”塞莱斯蒂娜停顿了一下以后说。“他是一位很正派的男孩,很诚实。他说他爱上了我。此外,杰里有一点说得很对。我们的研究都刚起步,我们都得拼命工作。他那位康托教授要他做一项极其保密而又时间紧迫的实验,而琼和我正准备开始做我们的研究中最困难的部分。他说,保持稳定的关系对我们的科研有好处。”塞莱斯蒂娜说完就沉默了。她最终抬起头来,看见莉亚的脸,她问:“怎么啦?”
“那谁来教你关于巴赫汀(Bakhtin)的事?”
塞莱斯蒂娜拥抱了一下她的朋友。“你说得对,谁呢?如果我在实验室里提起巴赫汀,他们可能会问我:‘他的作品发表在哪里?’一年以前,在没有碰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巴赫汀,或者那些什么符号论、对话主义、后结构主义,以及你到处乱扔的形形式式的‘主义’。我会想念它们的。特别是你,莉亚。”她再次拥抱她。
第 6 章 情书的来历(2)
“这么说,你下定决心了?”
塞莱斯蒂娜点点头。“我还没有告诉杰里,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塞莉,你为什么不采取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你什么意思?”
“你考虑过让他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没有,”塞莱斯蒂娜很茫然。“你不在意吗?”
“理论上不会。你所要做就是找一张双人床。我可以节省一些租金。不过,我得先见见他。”
见面最后变成了一场嬉闹。斯塔福那封跟鲜花一起送来的信被“解构”了。他承认那是从《妓女生涯》里的一封文艺复兴时期的情书上抄录的,只是改动了一些形容词。
“塞莉,”莉亚哈哈大笑,一边读那封信,“你知道吗,在你的文艺复兴原型里,你的红色外衣原本是“教皇的红色斗篷”,你的丰腴的身体则是‘不可思议的’。”她转向斯塔福,用眼睛探究似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会看《妓女生涯》的?”
“我到书店里面去买艾略特 诗集,正好看见它。”他举起手来制止她打断他。“我知道你会问:‘怎么会想起来读艾略特的诗歌的?’康托教授要我读他的诗歌。”
“我还是有一个问题。”
“好,好,康托教授为什么建议我去买一本艾略特的诗集?”
“没错。即使我现在不搞文学评论,我仍然觉得很好奇,为什么一位生物学家会建议另外一位生物学家去读艾略特的作品。”
“康托教授第一次谈论一种关于肿瘤产生的普遍理论时,他吟诵了一句诗,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们有过这种经验,但没有领会其中的涵义/而懂得涵义就可重构经验……’后来我问这句诗的出处,他说是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他说在诗歌里你可以发现许多不同的意思,就像一本小圣经一样。所以作为一位读圣经的前浸礼教徒,或者说一位以前阅读圣经的浸礼教教徒,我就去买了一本。”
莉亚问:“你还记得它是从哪一个四重奏里摘录的吗?”
“《干燥的萨尔维斯》,”他得意洋洋地回答说,然后用肘轻轻地推了推塞莱斯蒂娜。“塞莉,要知道,艾略特也曾获得过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