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 谢谢你！（望着前(qian)面）明天？哼！
［萍低头由(you)饭厅走出，神色忧郁，走向书房。
朴 萍儿。
萍 （抬头，惊讶）爸！您还没有睡。
朴 （责备地(di)）怎(zen)么(me)，现在才(cai)回来。
萍 不，爸，我早回(hui)来，我出去(qu)买东西去(qu)了。
朴 你(ni)现(xian)在做什么？
萍 我到书(shu)房(fang)，看看爸写的(de)介绍信在那儿没有。
朴 你不是明天(tian)早车走么？
萍 我(wo)忽(hu)然想起今天夜晚两点半钟有一趟车，我(wo)预(yu)备现在就走。
繁 （忽然）现在？
萍 嗯。
繁 （有意义地）心里(li)就这样急么？
萍 是，母亲。
朴 （慈爱地）外面下着(zhe)大雨(yu)，半夜走(zou)不大方便吧？
萍 这时艘，明天日初到，找人方便(bian)些(xie)。
朴 信(xin)(xin)就在书房桌上，你(ni)要现在走也好。（萍点头，走向书房）你(ni)不用去！（向繁漪(yi)）你(ni)到书房把(ba)信(xin)(xin)替他(ta)拿来。
繁(fan) （看朴园，不信(xin)任地）嗯(ng)！
［繁漪进书房。
朴 （望繁出，谨(jin)慎地）她(ta)(ta)不愿上楼(lou)，回头你(ni)先陪她(ta)(ta)到(dao)楼(lou)上去，叫底下人(ren)伺(si)候她(ta)(ta)睡觉。
萍(ping) （无法地）是(shi)，爸爸。
朴 （更(geng)小(xiao)心）你过来！（萍(ping)走近，低声(sheng)）告诉底(di)下人(ren)(ren)，叫他们小(xiao)心点，（烦(fan)恶地）我看她的病更(geng)重，刚才(cai)她忽然一个人(ren)(ren)出去了。
萍 出去了？
朴 嗯。（严厉地）在外面淋(lin)了一(yi)夜晚的(de)雨(yu)，说话也非常奇怪，我(wo)怕这不是好现象。－－（觉得恶(e)兆来了似的(de)）我(wo)老(lao)了，我(wo)愿(yuan)意家里平(ping)平(ping)安安地……
萍 （不安地）我想爸爸只要(yao)把事(shi)不看得太严重了，事(shi)情就会过(guo)去的。
朴(po) （畏缩地(di)）不(bu)(bu)(bu)，不(bu)(bu)(bu)，有些事简(jian)直是想(xiang)(xiang)不(bu)(bu)(bu)到的(de)。天意很(hen)－－有点(dian)古怪(guai)：今天一天叫(jiao)我(wo)忽(hu)然悟(wu)到为(wei)人太(tai)－－太(tai)冒险，太(tai)－－太(tai)荒唐：（疲(pi)倦(juan)地(di)）我(wo)累(lei)得很(hen)。（如(ru)释重负）今天大概是过去了。（自慰地(di)）我(wo)想(xiang)(xiang)以(yi)後－－不(bu)(bu)(bu)该，再(zai)有什(shen)么风(feng)波。（不(bu)(bu)(bu)寒而傈地(di)）不(bu)(bu)(bu)，不(bu)(bu)(bu)该！
［繁漪持信上。
繁 （嫌(xian)恶(e)地）信在这儿！
朴(po) （如(ru)梦初醒，向萍）好，你走吧，我也想(xiang)睡了。（振(zhen)起喜色(se)）嗯！后天我们一定搬新房(fang)子，你好好地休息两(liang)天。
繁 （盼望(wang)他走）嗯，好。
［朴园由书房下。
繁(fan) （见朴园(yuan)走出，阴沉地）这么说你是(shi)一定要走了。
萍 （声略带愤）嗯。
繁 （忽然急躁地）刚才你父亲(qin)对你说什么？
萍 （闪避地(di)）他说要我陪你上楼去，请你睡觉。
繁 （冷(leng)笑）他应当觉几个人把我拉上去(qu)，关起来。
萍(ping) （故(gu)意装做不明白(bai)）你这是什么意思？
繁(fan) （迸发）你不用骗我(wo)(wo)。我(wo)(wo)知道。我(wo)(wo)知道，（辛酸地(di)）他说我(wo)(wo)是神经病。疯(feng)子，我(wo)(wo)知道他，要你这(zhei)样看(kan)我(wo)(wo)，他要什么人都这(zhei)样看(kan)我(wo)(wo)。
萍 （心悸）不(bu)，你不(bu)要这样想。
繁 （奇(qi)怪的神色）你？你也骗我(wo)？（低声，阴郁地）我(wo)从你们的眼神看出来，你们父子(zi)都愿我(wo)快成疯子(zi)！（刻毒地）你们－－父亲(qin)同儿子(zi)－－偷偷在(zai)我(wo)背後说冷话，说我(wo)，笑我(wo)，在(zai)我(wo)背後计(ji)算着我(wo)。
萍(ping) （镇静(jing)自己）你(ni)(ni)不(bu)要神经过(guo)敏，我送你(ni)(ni)上楼去。
繁(fan) （突然地(di)，高声(sheng)）我(wo)不要你送，走开！（抑制着，恨恶地(di)，低声(sheng)）我(wo)还用不着你父亲偷偷地(di)，背着我(wo)，叫你小心，送一个疯(feng)子上楼(lou)。
萍 （抑制着自己(ji)的烦嫌）那么，你把信给我，让我自己(ji)走吧。
繁 （不明白(bai)地(di)）你上哪儿？
萍 （不得已(yi)地(di)）我(wo)要走，我(wo)要收拾(shi)我(wo)的东(dong)西。
繁 （忽然冷静地）我问你，你今天晚上上哪儿去(qu)了(le)？
萍 （敌对地）你不用问，你自己知道。
繁 （低(di)声，恐吓地）到底你还是(shi)到她那儿去了。
［半晌，繁(fan)漪(yi)望(wang)萍，萍低(di)头。
萍 （断然，阴沉(chen)地）嗯，我去(qu)了，我去(qu)了，（挑战地）你要(yao)怎么(me)样？
繁(fan) （软下(xia)来）不(bu)怎么样。（强笑(xiao)）今天(tian)下(xia)午的话我(wo)说错了(le)，你不(bu)要(yao)怪我(wo)。我(wo)只问(wen)你走了(le)以後(hou)，你预备把她怎么样？
萍 以後？－－（冒然地(di)）我娶她(ta)！
繁 （突(tu)如其来地）娶(qu)她？
萍 （决定(ding)地）嗯。
繁 （刺心地(di)）父亲呢(ni)？
萍 （淡(dan)然）以後再(zai)说(shuo)。
繁 （神秘地）萍，我(wo)现在(zai)给你一个机会。
萍 （不明白）什么？
繁 （劝诱他）如果(guo)今(jin)天你(ni)(ni)不走，你(ni)(ni)父亲那儿我可以替你(ni)(ni)想法子。
萍 不必，这件事我认为光(guang)明正大，我可(ke)以更任何人谈。－－她－－她不过(guo)就是穷点(dian)。
繁 （愤然(ran)）你现在说话很像你的(de)弟弟。－－（忧郁地）萍！
萍 干什么？
繁 （阴郁地）你知(zhi)道你走了以後(hou)，我会怎么样？
萍 不知道。
繁 （恐惧(ju)地）你(ni)(ni)看(kan)看(kan)你(ni)(ni)的父亲，你(ni)(ni)难道想像不出？
萍 我不明白你的话。
繁 （指自己的头(tou)）就在这(zhei)儿：你不知(zhi)道么？
萍 （似(si)懂非懂地(di)）怎(zen)么(me)讲？
繁 （好像在叙述(shu)别人(ren)的(de)事(shi)情）第一(yi)，那(nei)位专家，克大夫免不了会天天来(lai)的(de)，要我(wo)吃药(yao)，逼着我(wo)吃药(yao)，吃药(yao)，吃药(yao)，吃药(yao)！渐渐伺候着我(wo)的(de)人(ren)一(yi)定多，守着我(wo)，像个怪物(wu)似的(de)守着我(wo)。他们－－
萍 （烦）我劝你，不要这样胡想(xiang)，好不好？
繁 （不顾地）他们渐(jian)(jian)渐(jian)(jian)学会了你父亲的话，“小心(xin)，小心(xin)点，她有点疯病(bing)！”到处都偷偷地在我(wo)背後(hou)低着(zhe)声音说话。叽咕着(zhe)，慢慢地无(wu)论谁都要小心(xin)点，不敢(gan)见我(wo)，最(zui)後(hou)铁链子(zi)锁着(zhe)我(wo)，那我(wo)真成了疯子(zi)。
萍 （无办法）唉！（看表）不早了，给我(wo)信吧，我(wo)还要(yao)收拾东西呢。
繁 （恳(ken)求(qiu)地）萍，这不是不可能的。（乞怜地）萍，你(ni)想(xiang)一(yi)想(xiang)，你(ni)就(jiu)一(yi)点－－就(jiu)一(yi)点无动(dong)于衷么？
萍 你(ni)－－（故意恶狠地）你(ni)自己要(yao)走这(zhei)一(yi)条路，我(wo)有什么办(ban)法？
繁 （愤怒地）什么，你忘(wang)记(ji)你自(zi)己的母亲也被你父亲气死的么？
萍 （一(yi)了(le)百了(le)，更狠(hen)毒地激惹她）我母亲不像你(ni)，她懂(dong)得爱！她爱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对不起我父亲。
繁 （爆发(fa)，眼睛射出(chu)疯(feng)狂的(de)火）你(ni)(ni)有权利说这(zhei)(zhei)(zhei)种(zhong)话么？你(ni)(ni)忘了(le)(le)(le)(le)就在这(zhei)(zhei)(zhei)屋(wu)子(zi)，三年前的(de)你(ni)(ni)么？你(ni)(ni)忘了(le)(le)(le)(le)你(ni)(ni)自(zi)(zi)己才是(shi)个罪人(ren)：你(ni)(ni)忘了(le)(le)(le)(le)，我(wo)们－－（突然(ran)，压制自(zi)(zi)己，冷(leng)笑）哦(e)，这(zhei)(zhei)(zhei)是(shi)过去(qu)的(de)事，我(wo)不(bu)提(ti)了(le)(le)(le)(le)。（萍低头，身发(fa)颤，坐沙发(fa)上(shang)，悔恨抓着(zhe)他的(de)心，面上(shang)筋(jin)肉成不(bu)自(zi)(zi)然(ran)的(de)拘挛。她转(zhuan)向(xiang)他，哭声(sheng)，失望(wang)地说着(zhe)。）哦(e)，萍，好了(le)(le)(le)(le)。这(zhei)(zhei)(zhei)一(yi)(yi)次(ci)我(wo)求你(ni)(ni)，最後(hou)一(yi)(yi)次(ci)求你(ni)(ni)。我(wo)从(cong)来不(bu)肯(ken)对人(ren)这(zhei)(zhei)(zhei)样(yang)低声(sheng)下气说话，现(xian)在我(wo)求你(ni)(ni)可怜可怜我(wo)，这(zhei)(zhei)(zhei)家(jia)我(wo)再(zai)也忍受不(bu)住(zhu)了(le)(le)(le)(le)。（哀婉(wan)地诉出(chu)）今天这(zhei)(zhei)(zhei)一(yi)(yi)天我(wo)受的(de)罪过你(ni)(ni)都看见了(le)(le)(le)(le)，这(zhei)(zhei)(zhei)样(yang)子(zi)以(yi)後(hou)不(bu)是(shi)一(yi)(yi)天，是(shi)整月，整年地，以(yi)至(zhi)到(dao)我(wo)死，才算完。他厌恶我(wo)，你(ni)(ni)的(de)父亲：他知道我(wo)明白他的(de)底细，他怕我(wo)。他愿(yuan)意人(ren)人(ren)看我(wo)是(shi)怪物(wu)，是(shi)疯(feng)子(zi)，萍！－－
萍 （心乱）你，你别说(shuo)了。
繁 （急迫(po)地）萍，我没有(you)亲(qin)戚，没有(you)朋友(you)，没有(you)一个(ge)可信的人，我现在求(qiu)你，你先不要走－－
萍 （躲闪地）不，不成。
繁(fan) （恳求地）即使你要(yao)走，你带我(wo)也(ye)离开(kai)这(zhei)儿－－
萍(ping) （恐惧地(di)）什么。你简直胡说！
繁 （恳求地(di)）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li)开这儿，（不顾(gu)一(yi)(yi)切地(di)）日后，甚至(zhi)于你要把(ba)四凤接(jie)来－－一(yi)(yi)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热烈(lie)地(di)）只要你不离(li)开我。
萍(ping) （惊(jing)惧地望(wang)着她，退后，半(ban)晌，颤声）我－－我怕你真疯了！
繁 （安慰地(di)(di)）不(bu)，你不(bu)要(yao)这样说话。只(zhi)有我(wo)明(ming)白你，我(wo)知道你的弱(ruo)点(dian)，你也知道我(wo)的。你什么我(wo)都(dou)清楚。（诱(you)(you)惑(huo)地(di)(di)笑，向萍(ping)奇(qi)怪地(di)(di)招着手，更诱(you)(you)惑(huo)地(di)(di)笑）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萍 （望着她，忍(ren)不(bu)(bu)住(zhu)地狂喊出(chu)来）哦，我不(bu)(bu)要(yao)你(ni)这(zhei)(zhei)样笑！（更重）不(bu)(bu)要(yao)你(ni)这(zhei)(zhei)样对我笑！（苦(ku)恼地打着自己的头）哦，我恨(hen)我自己，我恨(hen)，我恨(hen)我为什么要(yao)活着。
繁 （酸楚地(di)）我这(zhei)样累(lei)你么？然(ran)而(er)你知(zhi)道我活不到几(ji)年了。
萍 （痛苦地）你难道不知(zhi)道这种关系谁听(ting)着都厌恶么(me)？你明(ming)白我每(mei)天喝酒胡闹就因为自己恨，－－恨我自己么(me)？
繁(fan) （冷(leng)(leng)冷(leng)(leng)地）我(wo)跟你说(shuo)过多少遍，我(wo)不这(zhei)样看，我(wo)的良心不是(shi)这(zhei)样做的。（郑(zheng)重(zhong)地）萍，今天(tian)我(wo)做错了，如(ru)果你现在听我(wo)的话，不离开(kai)家(jia)；我(wo)可以再(zai)叫四凤回来的。
萍 什么？
繁 （清清楚楚地）叫她回来还(hai)来得及。
萍 （走到(dao)她面前，声沉重，慢说）你跟(gen)我滚开！
繁(fan) （顿(dun)，又缓缓地）什(shen)么？
萍 你现(xian)在不像明白人，你上(shang)楼睡觉去吧。
繁(fan) （明(ming)白自己的命运）那么(me)，完(wan)了。
萍 （疲惫地）嗯，你去(qu)吧。
繁(fan) （绝望，沉(chen)郁地）刚(gang)才我在鲁家看见你同四凤(feng)。
萍(ping) （惊）什么，你刚才是到鲁家去(qu)了？
繁 （坐下）嗯，我在(zai)他们家附近站了半(ban)天。
萍 （悔惧(ju)）什(shen)么时候你(ni)在(zai)那里？
繁 （低头）我看着你从窗户进去。
萍 （急(ji)切）你呢？
繁 （无神地(di)望着前面(mian)）就走到(dao)窗户前面(mian)站(zhan)着。
萍 那么有一(yi)个女人(ren)叹气的声音是你(ni)么？
繁 嗯。
萍 后(hou)来，你(ni)又在那(nei)里(li)站多(duo)半天？
繁 （慢而清朗地）大概(gai)是(shi)直等到你走。
萍 哦！（走到她(ta)身(shen)后，低声）那(nei)窗户(hu)是你关上的，是么？
繁(fan) （更低的(de)声(sheng)音，阴沉地）嗯，我。
萍(ping) （恨极(ji)，恶毒(du)地）你是我想不到的一个(ge)怪物！
繁 （抬起头）什么？
萍 （暴烈地(di)）你(ni)真是(shi)一个疯(feng)子(zi)！
繁 （无表(biao)情地望(wang)着他）你要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