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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shen)君者，楚(chu)(chu)人也(ye)，名歇，姓黄(huang)氏。游学博闻(wen)①，事楚(chu)(chu)顷襄王(wang)。顷襄王(wang)以歇为辩②，使(shi)(shi)于秦(qin)(qin)。秦(qin)(qin)昭(zhao)王(wang)使(shi)(shi)白(bai)起攻韩、魏(wei)，败(bai)之(zhi)于华阳，禽魏(wei)将(jiang)芒卯③，韩、魏(wei)服而(er)事秦(qin)(qin)。秦(qin)(qin)昭(zhao)王(wang)方令(ling)白(bai)起与韩、魏(wei)共伐楚(chu)(chu)，未行，而(er)楚(chu)(chu)使(shi)(shi)黄(huang)歇适至于秦(qin)(qin)，闻(wen)秦(qin)(qin)之(zhi)计(ji)。当是之(zhi)时，秦(qin)(qin)已前使(shi)(shi)白(bai)起攻楚(chu)(chu)，取巫(wu)、黔中之(zhi)郡，拔鄢、郢，东至竟陵(ling)，楚(chu)(chu)顷襄王(wang)东徙治于陈县④。黄(huang)歇见楚(chu)(chu)怀王(wang)之(zhi)为秦(qin)(qin)所诱而(er)入朝⑤，遂见欺⑥，留死于秦(qin)(qin)。顷襄王(wang)，其子也(ye)，秦(qin)(qin)轻之(zhi)，恐壹举兵而(er)灭楚(chu)(chu)⑦。歇乃上书(shu)说秦(qin)(qin)昭(zhao)王(wang)曰⑧：
①游学：周游异地，从师求学。②辩：有口才。③禽魏将芒卯：《战国策·魏三》、卷七十二《穰侯列传》等均作“走芒卯”。疑此处所载有误。禽，同“擒”。④治：指王都所在地。⑤楚怀王之为秦所诱而入朝：指前299年楚怀王被秦昭王以邀请会盟的欺骗手段扣留在秦国。入朝：拜访。⑥见欺：被欺骗。⑦壹：一旦。⑧说：劝说。
春申君是楚国人，名叫歇，姓黄。曾周游各地从师学习，知识渊博，奉事楚顷襄王。顷襄王认为黄歇有口才，让他出使秦国。当时秦昭王派白起进攻韩、魏两国联军，在华阳战败了他们，捕获了魏国将领芒卯，韩、魏两国向秦国臣服并事奉秦国。秦昭王已命令白起同韩国、魏国一起进攻楚国，但还没出发，这时楚王派黄歇恰巧来到秦国，听到了秦国的这个计划。在这个时候，秦国已经占领了楚国大片领土，因为在这以前秦王曾派白起攻打楚国，夺取了巫郡、黔中郡，攻占了鄢城郢都，向东直打到竟陵，楚顷襄王只好把都城向东迁到陈县。黄歇见到楚怀王被秦国引诱去那里访问，结果上当受骗，扣留并死在秦国。顷襄王是楚怀王的儿子，秦国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恐怕一旦发兵就会灭掉楚国。黄歇就上书劝说秦王道：
天(tian)下(xia)莫强于秦、楚(chu)(chu)。今闻大(da)王(wang)(wang)欲伐楚(chu)(chu)，此犹两虎相(xiang)与(yu)斗。两虎相(xiang)与(yu)斗而(er)(er)(er)驽犬(quan)受其①，不(bu)如善楚(chu)(chu)。臣请言其说②：臣闻物至则反(fan)③，冬夏是也④；致至则危⑤，累棋是也⑥。今大(da)国之(zhi)地(di)(di)，遍天(tian)下(xia)有(you)其二垂⑦，此从(cong)生民已(yi)来(lai)⑧，万乘之(zhi)地(di)(di)未(wei)尝有(you)也⑨。先(xian)帝文王(wang)(wang)、庄(zhuang)王(wang)(wang)之(zhi)身⑩，三世不(bu)妄接(jie)地(di)(di)于齐(qi)，以(yi)绝从(cong)亲(qin)之(zhi)要。今王(wang)(wang)使盛桥(qiao)守(shou)事于韩⒀，盛桥(qiao)以(yi)其地(di)(di)入秦，是王(wang)(wang)不(bu)用甲⒁，不(bu)信威⒂，而(er)(er)(er)得百里之(zhi)地(di)(di)。王(wang)(wang)可(ke)谓能矣(yi)(yi)。王(wang)(wang)又举甲而(er)(er)(er)攻(gong)魏(wei)，杜大(da)梁之(zhi)门⒃，举河(he)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wei)之(zhi)兵云翔而(er)(er)(er)不(bu)敢捄⒄。王(wang)(wang)之(zhi)功亦(yi)多矣(yi)(yi)。王(wang)(wang)休甲息众⒅，二年而(er)(er)(er)后复之(zhi)；又并蒲、衍、首(shou)、垣，以(yi)临仁、平丘，黄(huang)、济(ji)阳婴城(cheng)而(er)(er)(er)魏(wei)氏服⒆；王(wang)(wang)又割濮磿之(zhi)北(bei)，注齐(qi)、秦之(zhi)要⒇，绝楚(chu)(chu)、赵之(zhi)脊（21），天(tian)下(xia)五合六聚而(er)(er)(er)不(bu)敢救（22）。王(wang)(wang)之(zhi)威亦(yi)单矣(yi)(yi)(23)。
①驽：才能低下。受：承，趁着。：困顿。②说：主张，看法。③至：极。④冬夏是也：冬季和夏季就是这样的。《战国策·秦四》姚宏注：“冬至生，夏至杀，故曰反也。”⑤致：堆叠。《战国策·秦四》鲍彪注：“致，言取物置之物上。”⑥累棋：高叠棋子，极易倾倒，比喻极为危险。⑦二垂：指西北两方边地。垂，同“陲”。⑧已：通“以”。⑨万乘：万辆兵车。这里指代天子。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战国时大国也称“万乘”。⑩先帝文王、庄王之身：梁玉绳《史记志疑》按：“《秦策》作‘文王（惠文王也。）武王，王之身三世’，此言庄王误，秦无庄王，若庄襄则昭王孙也。又脱一‘王’字，无下‘王’字则二世非三世矣。但文、武二王，未尝称帝，而曰先帝者，特尊称之耳。”所言当是。妄：忘。绝：断绝。从亲：合纵亲善。从，同“纵”，合纵。要：同“腰”，关键部位。一说，要，要约。⒀守事于韩：在韩驻守任职（从事有利于秦的活动）。《索隐》按：“秦使盛桥守事于韩，亦如楚使召滑相赵（当作“越”）然也，并内行章义之难。”守，防备所己知；事，任职。⒁甲：指披甲的士兵。⒂信：通“伸”。伸展。⒃杜：堵塞。⒄云翔：如白云飘飞般地逃散。捄：通“救”。⒅休甲息众：停止征战，让军队得到休息。⒆婴城：《战国策·秦四》鲍彪注：“婴，犹萦也。盖二邑（指黄、济阳）环兵自守。”⒇注：灌入，打通。要：同“腰”。（21）脊：比喻要害之处。（22）五合：指五次联合。六聚：指六国聚集。（23）单：通“殚”。尽。
天下的诸侯没有谁比秦、楚两国更强大的。现在听说大王要征讨楚国，这就如同两个猛虎互相搏斗。两虎相斗而劣狗趁机得到好处，不如与楚国亲善。请允许我陈述自己的看法：我听说事物发展到顶点就必定走向反面，冬季与夏季的变化就是这样；事物积累到极高处就会危险，堆叠棋子就是这样。现在秦国的土地，占着天下西、北两方边地，这是从有人类以来，即使天子的领地也不曾有过的。可是从先帝文王、庄王以及大王自身，三代不忘使秦国土地同齐国连接起来，借以切断各国合纵结盟的关键部位。现在大王派盛桥到韩国驻守任职，盛桥把韩国的土地并入秦国，这是不动一兵一卒，不施展武力，而得到百里土地的好办法。大王可以说是有才能了。大王又发兵进攻魏国，堵塞了魏国都城大梁的出入通路，攻取河内，拿下燕、酸枣、虚、桃等地，进而攻入邢地，魏国军队如风吹白云四处逃散而不敢彼此相救。大王的功绩也算够多了。大王停止征战休整部队，两年之后再次发兵；又夺取了蒲、衍、首、垣等地，进而兵临仁、平丘，黄、济阳则退缩自守，结果魏国屈服降秦；大王又割取了濮磿以北的土地，打通了齐国、秦国的通道，截断了楚国、赵国联系的脊梁，天下经过五次联合而相集的六国诸侯，不敢互相救援。大王的威势也可以说发挥到极点了。
王(wang)若能持(chi)功守威①，绌攻取之(zhi)(zhi)心(xin)而(er)(er)(er)肥仁(ren)义之(zhi)(zhi)地②，使无后患(huan)，三王(wang)不(bu)足(zu)四③，五伯不(bu)足(zu)六也(ye)(ye)(ye)(ye)④。王(wang)若负人徒之(zhi)(zhi)众⑤，仗(zhang)兵革之(zhi)(zhi)强(qiang)⑥，乘毁魏(wei)之(zhi)(zhi)威，而(er)(er)(er)欲以(yi)力(li)臣天下(xia)(xia)之(zhi)(zhi)主⑦，臣恐其(qi)有(you)后患(huan)也(ye)(ye)(ye)(ye)。《诗(shi)》曰(yue)“靡不(bu)有(you)初，鲜克有(you)终(zhong)”⑧。《易》曰(yue)“狐涉水(shui)，濡其(qi)尾(wei)”⑨。此言始之(zhi)(zhi)易，终(zhong)之(zhi)(zhi)难(nan)也(ye)(ye)(ye)(ye)。何(he)以(yi)知其(qi)然也(ye)(ye)(ye)(ye)？昔智(zhi)氏(shi)见(jian)伐赵(zhao)之(zhi)(zhi)利而(er)(er)(er)不(bu)知榆次(ci)之(zhi)(zhi)祸⑩，吴见(jian)伐齐之(zhi)(zhi)便而(er)(er)(er)不(bu)知干隧之(zhi)(zhi)败。此二国者，非无大(da)功也(ye)(ye)(ye)(ye)，没利于(yu)前而(er)(er)(er)易患(huan)于(yu)后也(ye)(ye)(ye)(ye)。吴之(zhi)(zhi)信越也(ye)(ye)(ye)(ye)⒀，从(cong)而(er)(er)(er)伐齐，既胜齐人于(yu)艾陵(ling)，还为越王(wang)禽三渚之(zhi)(zhi)浦⒁。智(zhi)氏(shi)之(zhi)(zhi)信韩(han)、魏(wei)也(ye)(ye)(ye)(ye)，从(cong)而(er)(er)(er)伐赵(zhao)，攻晋阳(yang)城，胜有(you)日矣，韩(han)、魏(wei)叛之(zhi)(zhi)，杀智(zhi)伯瑶于(yu)凿台之(zhi)(zhi)下(xia)(xia)⒂。今王(wang)妒楚(chu)之(zhi)(zhi)不(bu)毁也(ye)(ye)(ye)(ye)，而(er)(er)(er)忘毁楚(chu)之(zhi)(zhi)强(qiang)韩(han)、魏(wei)也(ye)(ye)(ye)(ye)，臣为王(wang)虑而(er)(er)(er)不(bu)取也(ye)(ye)(ye)(ye)。
①持功：保持功绩。守威：掌握威势。②绌：减损，去掉。肥：增厚，增广。地：道。③三王不足四：夏禹、商汤、周文周武三代君王并举是不够的，还有第四代君王。这里指秦昭王的功绩可与三王并举。④五伯：又作“五霸”。春秋时在诸侯中势力强大，称霸一时的五个诸侯盟主。其说不一，通行的说法是指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⑤负：依恃。人徒：指从事农业生产又从事战争的人即壮丁。⑥兵革：军备。⑦臣：使臣服。主：社稷主，指诸侯。⑧《诗》：即《诗经》。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先秦称《诗》，汉代尊为儒家经典之一，故称《诗经》。“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出自《大雅·荡》。靡：无；鲜：少；克：能够。⑨《易》：即《易经》。我国古代含有哲学思想、具有社会史料价值的占卜书，是儒家的重要经典之一。“狐涉水，濡其尾”：出自《未济》卦：“小狐汔济，濡其尾。”濡：浸湿。⑩榆次之祸：指晋国四卿兼并中，知伯率同韩氏、魏氏围困赵襄子，韩、魏恐赵亡殃及自身，反而联合赵襄子谋杀知伯于榆次，知氏遂亡。便：利益。干隧之败：指吴王夫差被越王勾践战败后在干隧自杀。没：沉溺，贪图。 ⒀吴之信越：指吴王夫差准备伐齐，越王勾践率群臣朝见并厚赠财物以示支持，使夫差放弃了对勾践的防备。⒁三渚之浦《集解》：“《战国策》曰‘三江之浦’。”浦，水边。⒂凿台：榆次城下的台名。名。
大王如果保持功绩，掌握威势，去掉功伐之心，广施仁义之道，使得没有以后的祸患，您的事业可与三王并称，您的威势可与五霸并举。大王如果依仗壮丁的众多，凭靠军备的强大，趁着毁灭魏国的威势，而想以武力使天下的诸侯屈服，我恐怕您会有以后的祸患啊。《诗经》上说：“没有人不想有好的开头，却很少人能有好的终结”。《易经》上说：“小狐渡水将渡过时，却湿了尾巴”。这些话说的是开始容易，结尾难。怎么才能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智伯只看见攻伐赵襄子的好处却没料到自己反在榆次遭到杀身之祸。吴王夫差只看到进攻齐国的利益却没有想到在干隧被越王勾践战败。这两个国家，不是没有建树过巨大功绩，由于贪图眼前的利益，结果换得了后来的祸患。因为吴王夫差相信了越国的恭维，所以才去攻打齐国，在艾陵战胜了齐国人之后，回来时却在三江水边被越王勾践擒获。智伯相信韩氏、魏氏，因而攻伐赵氏，进攻晋阳城，胜利指日可待了，可是韩氏、魏氏背叛了他，在凿台杀死了智伯瑶。现在大王嫉恨楚国不毁灭，却忘掉毁灭楚国就会使韩、魏两国更加强大，我替大王考虑，认为不能这样做。
《诗(shi)》曰“大武远宅而(er)不(bu)(bu)(bu)涉”①。从(cong)此观之(zhi)，楚(chu)国(guo)(guo)，援也(ye)；邻国(guo)(guo)，敌(di)也(ye)。《诗(shi)》云““趯趯毚兔②，遇犬(quan)获之(zhi)。他人(ren)有心，余忖度之(zhi)”。今王(wang)中道而(er)信韩、魏(wei)之(zhi)善王(wang)也(ye)③，此正吴之(zhi)信越也(ye)。臣闻之(zhi)，敌(di)不(bu)(bu)(bu)可(ke)假④，时不(bu)(bu)(bu)可(ke)失。臣恐韩、魏(wei)卑辞除患而(er)实欲欺大国(guo)(guo)也(ye)。何则？王(wang)无(wu)重(zhong)世之(zhi)德于(yu)(yu)韩、魏(wei)⑤，而(er)有累世之(zhi)怨焉(yan)。夫韩、魏(wei)父(fu)子兄(xiong)弟接踵而(er)死于(yu)(yu)秦(qin)者将(jiang)十世矣。本国(guo)(guo)残，社稷(ji)坏，宗庙毁。刳腹绝肠(chang)⑥，折(zhe)颈(jing)摺颐⑦，首身分离(li)，暴骸骨于(yu)(yu)草泽，头颅僵(jiang)仆(pu)⑧，相望于(yu)(yu)境，父(fu)子老弱(ruo)系脰(dou)束(shu)手为(wei)群虏(lu)者相及(ji)于(yu)(yu)路⑨。鬼神孤伤，无(wu)所血(xue)食⑩。人(ren)民不(bu)(bu)(bu)聊(liao)生，族类离(li)散(san)，流亡为(wei)仆(pu)妾者，盈满(man)海内矣。故(gu)韩、魏(wei)之(zhi)不(bu)(bu)(bu)亡，秦(qin)社稷(ji)之(zhi)忧也(ye)，今王(wang)资之(zhi)攻楚(chu)，不(bu)(bu)(bu)亦过乎！
①《诗》：《战国策·秦四》姚宏谓“逸《诗》”。一说，古书引《书》或通称《诗》。大武远宅而不涉：《正义》：“言大军不远跋涉攻伐。”宅：住地。②趯趯毚（ｃｈáｎ，缠）兔：见《小雅·巧言》：“他人有心，余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获之。”度：揣度；趯趯，同“躍躍”，疾跳的样子；遇犬：猎犬。③中道：中途。④假：宽容。⑤重世：数世，累世。⑥刳：剖开。⑦摺：折断，毁损。颐：面颊。⑧僵仆：僵毙。⑨脰：脖子。⑩血食：接受祭祀。古时杀牲取血，用以祭祀。资：借助。恶：怎么。
有诗道：“大军不远离自家宅地长途跋涉”。从这种观点看，楚国是帮手，邻国才是敌人。《诗经》说：“狡兔又蹦又跳，遇到猎犬跑不掉；别人的心思，我能揣摩到”。现在大王中途相信韩、魏两国与您亲善，这正如同吴国相信越国啊。我听到这样的说法，敌人不能宽容，时机不能错过。我恐怕韩、魏两国低声下气要秦国消除祸患，实际是欺骗秦国。怎么见得呢？大王对韩国、魏国没有几世的恩德，却有几代的仇怨。韩、魏国君的父子兄弟接连死在秦国刀下的将近十代了。他们国土残缺，国家破败，宗庙焚毁。上至将领下至士卒，剖腹断肠，砍头毁面，身首分离，枯骨暴露在荒野水泽之中，头颅僵挺，横尸遍野，国内到处可见。父子老弱被捆着脖子绑着手，成了任人凌辱的俘虏，一群接一群地走在路上。百姓无法生活，亲族逃离，骨肉分散，流亡沦落为男仆女奴的，充满海内各国。所以韩、魏两国不灭亡，这是秦国最大的忧患，如今大王却借助他们一起攻打楚国，不也太失当吗！
且王(wang)攻楚将(jiang)(jiang)恶出兵⑿？王(wang)将(jiang)(jiang)借(jie)(jie)路于仇(chou)雠(chou)(chou)之(zhi)韩、魏乎⒀？兵出之(zhi)日而王(wang)忧(you)其(qi)不(bu)返也(ye)(ye)，是王(wang)以兵资于仇(chou)雠(chou)(chou)之(zhi)韩、魏也(ye)(ye)⒁。王(wang)菲不(bu)借(jie)(jie)路于仇(chou)雠(chou)(chou)之(zhi)韩、魏，必攻随(sui)水右(you)壤⒂。随(sui)水右(you)壤，此皆广川大水，山(shan)林谿(qi)谷，不(bu)食之(zhi)地(di)也(ye)(ye)，王(wang)虽有(you)之(zhi)，不(bu)为得地(di)。是王(wang)有(you)毁楚之(zhi)名而无得地(di)之(zhi)实(shi)也(ye)(ye)。
⒀仇雠：仇人，仇敌。⒁资：资助。⒂右壤：右边区域。
再说大王进攻楚国怎么出兵呢？大王将向仇敌韩国、魏国借路吗？若是，则出兵之日就是大王忧患他们不能返回之时，这是大王把自己的军队借给仇敌韩国、魏国啊。大王如果不从仇敌韩国、魏国借路，那就必定攻打随水右边的地区。而随水右边地区，都是大川大水，高山密林，深溪幽谷，这样一些无粮地区，大王即使占领了它，也等于没有得到土地。这是大王落个毁灭楚国的恶名声而没有得到占领土地的实惠啊。
且王(wang)攻楚(chu)之日，四(si)国必(bi)悉(xi)起兵(bing)以(yi)应王(wang)①。秦(qin)、楚(chu)之兵(bing)构而(er)(er)不(bu)离②，魏(wei)(wei)氏将出而(er)(er)攻留、方与、铚(zhi)、湖陵(ling)、砀(dang)、萧、相，故(gu)宋(song)必(bi)尽(jin)③。齐(qi)人南面攻楚(chu)，泗(si)上(shang)必(bi)举。此皆平原四(si)达，膏腴之地(di)，而(er)(er)使独攻。王(wang)破楚(chu)以(yi)肥(fei)韩、魏(wei)(wei)于中国而(er)(er)劲齐(qi)④。韩、魏(wei)(wei)之强，足(zu)以(yi)校于秦(qin)⑤。齐(qi)南以(yi)泗(si)水为(wei)境，东负海(hai)，北倚(yi)河，而(er)(er)无后患(huan)，天下之国莫强于齐(qi)、魏(wei)(wei)，齐(qi)、魏(wei)(wei)得地(di)葆(bao)利而(er)(er)详事下吏⑥，一(yi)年之后，为(wei)帝(di)未能，其于禁王(wang)之为(wei)帝(di)有余矣。
①四国：指韩、赵、魏、齐。应：对付。②构而不离：兵连祸结，交战不休。构：交接。③故宋：指原来宋国的土地。④中国：即中原。劲：使强劲有力。⑤校：对抗，较量。⑥葆：通“保”。保护，保持。详事：审慎治理。事，治。
再说大王从进攻楚国之日起，韩、赵、魏、齐四国必定全都发兵对付大王。秦、楚两国一旦交战便兵连祸结不会罢休，魏国将出兵攻打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等城邑和地方，占领的原先宋国土地必定全都丧失。齐国人向南攻击楚地，泗水地区必定攻克。这些地方都是平坦开阔四通八达的肥沃土地，却让他们单独占领。大王击败楚国而使韩、魏两国在中原地区壮大起来，又使齐国更加强劲。韩、魏两国强大了，完全能够同秦国抗衡。齐国南面以泗水为边境，东面背靠大海，北面依恃黄河，便没有以后的祸患，天下的国家没有谁能比齐国、魏国更强大，齐、魏两国得到土地保持已得的利益，进而让下级官吏审慎治理，一年以后，即使不能称帝天下，但阻止大王称帝却是富富有余的。
夫以王(wang)(wang)壤土(tu)之(zhi)(zhi)博，人(ren)徒之(zhi)(zhi)众，兵革之(zhi)(zhi)强(qiang)，壹举事而(er)树怨(yuan)于(yu)(yu)楚(chu)，迟令韩、魏(wei)归帝(di)重(zhong)于(yu)(yu)齐(qi)(qi)⑦，是王(wang)(wang)失计也。臣为王(wang)(wang)虑，莫若善(shan)楚(chu)。秦(qin)、楚(chu)合而(er)为一(yi)(yi)以临(lin)韩，韩必敛手。王(wang)(wang)施以东山之(zhi)(zhi)险⑧，带以曲(qu)河之(zhi)(zhi)利⑨，韩必为关(guan)内之(zhi)(zhi)侯⑩。若是而(er)王(wang)(wang)以十万(wan)戍(shu)郑，梁(liang)氏寒心，许、鄢陵(ling)婴(ying)城，而(er)上蔡、召陵(ling)不(bu)往来也，如此而(er)魏(wei)亦关(guan)内侯矣。王(wang)(wang)壹善(shan)楚(chu)，而(er)关(guan)内两万(wan)乘(cheng)之(zhi)(zhi)主(zhu)注地(di)于(yu)(yu)齐(qi)(qi)，齐(qi)(qi)右壤可拱手而(er)取也。王(wang)(wang)之(zhi)(zhi)地(di)一(yi)(yi)经两海⒀，要约天下⒁，是燕(yan)、赵(zhao)无齐(qi)(qi)、楚(chu)，齐(qi)(qi)、楚(chu)无燕(yan)、赵(zhao)也。然后危(wei)动燕(yan)、赵(zhao)⒂，直摇(yao)齐(qi)(qi)、楚(chu)，此四国者不(bu)待痛而(er)服矣⒃。
⑦这一句的意思是说：就会让韩、魏尊齐称帝。迟（ｚｈí，直）：当，乃。⑧施：设置，布置。⑨带：环绕。⑩关内之侯：即“关内侯”。秦国爵位之一。这里是臣属的意思。梁氏：指魏国。寒心：因恐惧而惊心。关内两万乘之主：关内两个拥有万辆战车的君主。指韩、魏两国。注：倒入，这里是割取的意思。⒀一经：横贯。两海：指西海和东海。⒁要约：约束。⒂危动：以危亡震慑。⒃痛：急攻。
以大王土地的广大，壮丁的众多，军备的强大，一旦发兵而与楚国结下怨仇，就会让韩、魏两国尊齐称帝，这是大王的失策啊。我替大王考虑，不如与楚国亲善友好。秦、楚两国联合而成为一个整体进逼韩国，韩必定收敛不敢轻举妄动。大王再经营设置东山的险要地势，利用黄河环绕的有利条件，韩国就必定成为秦国的臣属。如果造成了这种形势大王再用十万兵力驻守郑地，魏国则心惊胆战，许、鄢陵退缩固守不敢出击，那么上蔡、台陵与魏国的联系就被断绝，这样魏国也会成为秦国的臣属了。大王一旦同楚国交好，那么关内两个万乘之国——韩与魏就要向齐国割取土地，齐国右边济州一带广大地区便可轻而易举地得到。大王的土地横贯东、西两海，约束天下诸侯，这样燕国、赵国没有齐国、楚国作依托，齐国、楚国没有燕国、赵国相依傍。然后以危亡震慑燕、赵两国，直接动摇齐、楚两国，这四个国家不须急攻便可制服了。
昭王(wang)曰：“善”。于是(shi)乃止(zhi)白起而谢韩、魏⒄。发使赂楚(chu)，约为(wei)与(yu)国⒅。
⒄谢：辞却。⒅与国：友好的国家。
昭王读了春申君的上书后说：“真好。”于是阻止了白起出征并辞谢了韩、魏两国。同时派使臣给楚国送去了厚礼，秦楚盟约结为友好国家。
黄(huang)(huang)(huang)(huang)歇受约归(gui)(gui)楚(chu)，楚(chu)使(shi)歇与(y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完入质于(yu)(yu)秦(qin)，秦(qin)留(liu)之(zhi)(zhi)数年。楚(chu)顷(qing)襄(xiang)王(wang)病，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不(bu)(bu)(bu)得(de)归(gui)(gui)。而(er)(er)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与(yu)秦(qin)相(xiang)应(ying)(ying)侯善①，于(yu)(yu)是(shi)黄(huang)(huang)(huang)(huang)歇乃说应(ying)(ying)侯曰：“相(xiang)国(guo)(guo)诚善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乎？”应(ying)(ying)侯曰：“然(ran)。”歇曰：“今楚(chu)王(wang)恐不(bu)(bu)(bu)起疾，秦(qin)不(bu)(bu)(bu)如归(gui)(gui)其(qi)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得(de)立，其(qi)事(shi)秦(qin)必重而(er)(er)德相(xiang)国(guo)(guo)无(wu)穷②，是(shi)亲与(yu)国(guo)(guo)而(er)(er)得(de)储万乘(cheng)也(ye)(ye)③。若不(bu)(bu)(bu)归(gui)(gui)，则咸阳一布衣耳；楚(chu)更立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必不(bu)(bu)(bu)事(shi)秦(qin)。夫失与(yu)国(guo)(guo)而(er)(er)绝(jue)万乘(cheng)之(zhi)(zhi)和，非计(ji)也(ye)(ye)。愿相(xiang)国(guo)(guo)孰虑之(zhi)(zhi)④。”应(ying)(ying)侯以(yi)(yi)闻秦(qin)王(wang)⑤。秦(qin)王(wang)曰：“令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之(zhi)(zhi)傅先往问楚(chu)王(wang)之(zhi)(zhi)疾⑥，返(fan)而(er)(er)后图之(zhi)(zhi)。”黄(huang)(huang)(huang)(huang)歇为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计(ji)曰：“秦(qin)之(zhi)(zhi)留(li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也(ye)(ye)，欲以(yi)(yi)求(qiu)利(li)也(ye)(ye)。今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力未能(neng)有(you)以(yi)(yi)利(li)秦(qin)也(ye)(ye)，歇忧(you)之(zhi)(zhi)甚(shen)。而(er)(er)阳文君(jun)子(zi)(zi)(zi)(zi)(zi)(zi)二人(ren)在(zai)(zai)中⑦，王(wang)若卒大命，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不(bu)(bu)(bu)在(zai)(zai)，阳文君(jun)子(zi)(zi)(zi)(zi)(zi)(zi)必立为后，太(tai)(tai)子(zi)(zi)(zi)(zi)(zi)(zi)不(bu)(bu)(bu)得(de)奉宗庙矣(yi)⑧。不(bu)(bu)(bu)如亡秦(qin)⑨，与(yu)使(shi)者(zhe)俱出；臣(chen)请止(zhi)⑩，以(yi)(yi)死(si)当之(zhi)(zhi)。”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因(yin)变(bian)衣服为楚(chu)使(shi)者(zhe)御以(yi)(yi)出关，而(er)(er)黄(huang)(huang)(huang)(huang)歇守舍，常为谢病。度(d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已(yi)远，秦(qin)不(bu)(bu)(bu)能(neng)追，歇乃自(zi)言秦(qin)昭王(wang)曰：“楚(chu)太(tai)(tai)子(zi)(zi)(zi)(zi)(zi)(zi)已(yi)归(gui)(gui)，出远矣(yi)。歇当死(si)，愿赐死(si)。”昭王(wang)大怒，欲听(ting)其(qi)自(zi)杀也(ye)(ye)。应(ying)(ying)侯曰：“歇为人(ren)臣(chen)，出身以(yi)(yi)徇(xun)其(qi)主⒀，太(tai)(tai)子(zi)(zi)(zi)(zi)(zi)(zi)立，必用(yong)歇，故不(bu)(bu)(bu)如无(wu)罪而(er)(er)归(gui)(gui)之(zhi)(zhi)，以(yi)(yi)亲楚(chu)。”秦(qin)因(yin)遣黄(huang)(huang)(huang)(huang)歇。
①应侯：即范睢。②德：感激。③储：保存待用。④孰：同“熟”。仔细，周密。⑤闻：传达，报告。⑥傅：教导、辅佐太子的人。⑦阳文君：楚顷襄王的兄弟。⑧宗庙：古代天子、诸侯祭祀祖先的处所。这里指代国家。⑨亡：逃跑。⑩止：留住。御：驾车的人。谢病：推脱有病。⒀出身：献身。徇：通“殉”。
黄歇接受了盟约返回楚国，楚王派黄歇与太子完到秦国作人质，秦国把他们扣留了几年之久。后来楚顷襄王病了，太子却不能回去。但太子与秦国相国应侯私人关系很好，于是黄歇就劝说应侯道：“相国真是与楚太子相好吗？”应侯说：“是啊。”黄歇说：“如今楚王恐怕一病不起了，秦国不如让太子回去好。如果太子能立为王，他事奉秦国一定厚重而感激相国的恩德将永不竭尽，这不仅是亲善友好国家的表示而且为将来保留了一个万乘大国的盟友。如果不让他回去，那他充其量是个咸阳城里的百姓罢了；楚国将改立太子，肯定不会事奉秦国。那样就会失去友好国家的信任又断绝了一个万乘大国的盟友，这不是上策。希望相国仔细考虑这件事。”应侯把黄歇说的意思报告给秦王。秦王说：“让楚国太子的师傅先回去探问一下楚王的病情，回来后再作计议。”黄歇替楚国太子谋划说：“秦国扣留太子的目的，是要借此索取好处。现在太子要使秦国得到好处是无能为力的，我忧虑得很。而阳文君的两个儿子在国内，大王如果不幸辞世，太子又不在楚国，阳文君的儿子必定立为后继人，太子就不能接受国家了。不如逃离秦国，跟使臣一起出去；请让我留下来，以死来担当责任。”楚太子于是换了衣服扮成楚国使臣的车夫得以出关，而黄歇在客馆里留守，总是推托太子有病谢绝会客。估计太子已经走远，秦国追不上了，黄歇就自动向秦昭王报告说：“楚国太子已经回去，离开很远了。我当死罪，愿您赐我一死。”昭王大为恼火，要准予黄歇自杀。应侯进言道：“黄歇作为臣子，为了他的主人献出自己生命，太子如果立为楚王，肯定重用黄歇，所以不如免他死罪让他回国，来表示对楚国的亲善。”秦王听从了应侯的意见便把黄歇遣送回国。
歇至楚三月，楚顷襄(xiang)王(wang)卒，太子完(wan)立，是(shi)为考(kao)烈王(wang)。考(kao)烈王(wang)元年⒁，以(yi)(yi)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huai)北地(di)十(shi)二(er)县。后十(shi)五岁，黄歇言之(zhi)楚王(wang)曰：“淮(huai)北地(di)边齐⒂，其(qi)事急，请(qing)以(yi)(yi)为郡便。”因(yin)并(bing)献淮(huai)北十(shi)二(er)县，请(qing)封于江东。考(kao)烈王(wang)许之(zhi)。春申君因(yin)城故吴墟⒃，以(yi)(yi)自为都邑(yi)。
⒁考烈王元年：即前262年。⒂边齐：靠近齐国。⒃城：修筑城墙。吴墟：指吴国旧都。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楚顷襄王去世，太子完立为楚王，这就是考烈王。考烈王元年（前262），任命黄歇为宰相，封为春申君，赏赐淮北地区十二个县。十五年以后，黄歇向楚王进言道：“淮北地区靠近齐国，那里情势紧急，请把这个地区划为郡治理更为方便。”并同时献出淮北十二个县，请求封到江东去。考烈王答应了他的请求。春申君就在吴国故都修建城堡，把它们作为自己的都邑。
春申君(jun)既(ji)相楚，是时齐有孟尝(chang)君(jun)，赵有平原(yuan)君(jun)，魏有信陵(ling)君(jun)，方争下士(shi)①，招致宾客，以(yi)相倾夺②，辅(fu)国持权。
①下士：谦恭地对待贤士。②倾夺：争夺。
春申君已经担任了楚国宰相，这时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魏国有信陵君，大家都正在竞相礼贤下士，招徕宾客，互相争夺贤士，辅助君王掌握国政。
春(chun)(chun)申(shen)君(jun)为(wei)楚(chu)(chu)相(xiang)四年(nian)，秦破赵之(zhi)长平军(jun)四十余(yu)万(wan)。五年(nian)，围邯(han)郸(dan)。邯(han)郸(dan)告急于(yu)楚(chu)(chu)，楚(chu)(chu)使春(chun)(chun)申(shen)君(jun)将兵往(wang)救之(zhi)，秦兵亦去(qu)，春(chun)(chun)申(shen)君(jun)归。春(chun)(chun)申(shen)君(jun)相(xiang)楚(chu)(chu)八年(nian)，为(wei)楚(chu)(chu)北伐灭鲁，以荀卿为(wei)兰陵令。当是时，楚(chu)(chu)复强。
春申君担任楚国宰相的第四年，秦国击败坑杀了赵国长平驻军四十多万人。第五年，包围了赵国都城邯郸。邯郸向楚国告急求援，楚国派春申君带兵去救援邯郸，秦军解围撤退后，春申君返回楚国。春申君担任楚国宰相的第八年，为楚国向北征伐，灭掉鲁国，任命荀卿担任兰陵县令。这个时候，楚国又兴盛强大起来。
赵平原(yuan)君(jun)使(shi)人(ren)于春(chun)申(shen)(shen)君(jun)，春(chun)申(shen)(shen)君(jun)舍(she)之于上舍(she)③。赵使(shi)欲夸楚④，为玳瑁簪⑤，刀剑室以珠玉饰之⑥，请(qing)命(ming)春(chun)申(shen)(shen)君(jun)客⑦。春(chun)申(shen)(shen)君(jun)客三千余人(ren)，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shi)⑧，赵使(shi)大惭。
③舍：安置住宿。上舍：上等客舍。④夸：夸耀。⑤玳瑁：一种大海龟，其甲壳可(ke)作装饰品(pin)。⑥室：指刀(dao)剑(jian)的鞘。⑦命：招来会见。⑧蹑：踏。
有一次，赵国平原君派使臣到春申君这里来访问，春申君把他们一行安排在上等客馆住下。赵国使臣想向楚国夸耀赵国的富有，特意用玳瑁簪子绾插冠髻，亮出用珠玉装饰的剑鞘，请求招来春申君的宾客会面，春申君的上等宾客都穿着宝珠做的鞋子来见赵国使臣，使赵国使臣自惭形秽。
春申(shen)君相(xiang)十四年，秦庄襄王立(li)，以(yi)吕不韦为相(xiang)，封(feng)为文信侯。取东周。
春申君任宰相的第十四年，秦国的庄襄王即位，任命吕不韦为秦相，封为文信侯。夺取了东周。
春(chun)申(shen)君相二十二年，诸侯患(huan)秦(qin)(qin)攻(gong)伐无(wu)已时⑨，乃(nai)相与合从(cong)，西(xi)伐秦(qin)(qin)，而(er)楚(chu)王为从(cong)长⑩，春(chun)申(shen)君用事(shi)。至函谷关，秦(qin)(qin)出(chu)兵(bing)攻(gong)，诸侯兵(bing)皆败走。楚(chu)考烈王以(yi)咎春(chun)申(shen)君，春(chun)申(shen)君以(yi)此益疏(shu)。
⑨已：停止。⑩从（ｚòｎｇ，纵）长：六国盟约之长。用事：当权主事。咎：归罪。
春申君任宰相的第二十二年，各国诸侯担忧秦国的攻战征伐无止无休不能遏制，就互相盟约联合起来向西讨伐秦国，而楚国国君担任六国盟约之长，让春申君当权主事。六国联军到达函谷关后，秦军出关应战，六国联军战败而逃。楚考烈王把作战失利归罪于春申君，春申君因此渐渐被疏远了。
客有观津(jin)人朱英(ying)，谓春申(shen)君曰：“人皆以(yi)楚(chu)(chu)为强而(er)君用之弱⒀，其(qi)(qi)于(yu)英(ying)不(bu)然。先君时善秦(qin)二十年而(er)不(bu)攻楚(chu)(chu)，何也？秦(qin)逾黾隘之塞(sai)而(er)攻楚(chu)(chu)，不(bu)便；假道于(yu)两周⒁，背(bei)韩、魏(wei)而(er)攻楚(chu)(chu)，不(bu)可。今(jin)则(ze)不(bu)然，魏(wei)旦暮亡，不(bu)能爱许、鄢陵(ling)⒂，其(qi)(qi)许魏(wei)割以(yi)与秦(qin)。秦(qin)兵去陈百六(liu)十里，臣之所(suo)观者，见秦(qin)、楚(chu)(chu)之日斗也。”楚(chu)(chu)于(yu)是去陈徙(xi)寿春；而(er)秦(qin)徙(xi)卫野王⒃，作置东郡。春申(shen)君由此(ci)就(jiu)封于(yu)吴，行相事。
⒀用：治。⒁假：借。⒂爱：吝惜。⒃卫：指卫元君。当时卫已为秦的附庸。
这时宾客中有个观津人朱英，对春申君说：“人们都认为楚国是个强大国家而您把它治理弱了，这种看法我认为不对。先王时与秦国交好二十年而秦国不攻打楚国，是为什么？秦国要越过黾隘这个要塞进攻楚国，是很不方便的；要是从西周、东周借路的话，它背对着韩、魏两国进攻楚国，也是不行的。现在的形势就不是这样了，魏国危在旦夕，不能吝惜许和鄢陵了，答应把这两城邑割给秦国。这样秦国军队离楚都陈只有一百六十里路，我将看到的是，秦、楚两国日甚一日的交兵了。”楚国当时就把都城从陈迁到了寿春；而秦国则把附庸卫元君从濮阳迁到了野王，设置了东郡。春申君从此到了封地吴，同时执行宰相职务。
楚(chu)考(kao)烈王(wang)(wang)无(wu)子(zi)，春(chun)申君(jun)患之(zhi)，求妇人(ren)宜子(zi)者进(jin)之(zhi)①，甚众，卒无(wu)子(zi)。赵人(ren)李(li)(li)园(yuan)持其(qi)女(nv)弟(di)②，欲(yu)进(jin)之(zhi)楚(chu)王(wang)(wang)，闻其(qi)不(bu)宜子(zi)，恐(kong)久(jiu)毋宠。李(li)(li)园(yuan)求事春(chun)申君(jun)为(wei)舍人(ren)③，已而(er)(er)(er)谒归④，故(gu)(gu)失(shi)期⑤。还(hai)谒⑥，春(chun)申君(jun)问之(zhi)状，对(dui)曰(yue)：“齐王(wang)(wang)使使求臣(chen)之(zhi)女(nv)弟(di)⑦，与其(qi)使者饮，故(gu)(gu)失(shi)期⑧。”春(chun)申君(jun)曰(yue)：“娉入乎⑨？”对(dui)曰(yue)：“未也。”春(chun)申君(jun)曰(yue)：“可(ke)得见乎？”曰(yue)：“可(ke)。”于(yu)是(shi)李(li)(li)园(yuan)乃(nai)进(jin)其(qi)女(nv)弟(di)，即幸于(yu)春(chun)申君(jun)⑩。知(zhi)其(qi)有(you)身(shen)，李(li)(li)园(yuan)乃(nai)与其(qi)女(nv)弟(di)谋。园(yuan)女(nv)弟(di)承间以说春(chun)申君(jun)曰(yue)：“楚(chu)王(wang)(wang)之(zhi)贵幸君(jun)，虽(sui)兄(xiong)(xiong)弟(di)不(bu)如也。今(jin)君(jun)相(xiang)楚(chu)二十余年，而(er)(er)(er)王(wang)(wang)无(wu)子(zi)，即百(bai)岁后(hou)将更立兄(xiong)(xiong)弟(di)，则楚(chu)更立君(jun)后(hou)，亦各贵其(qi)故(gu)(gu)所亲，君(jun)又安得长有(you)宠乎？非(fei)徒然也，君(jun)贵用事久(jiu)，多失(shi)礼于(yu)王(wang)(wang)兄(xiong)(xiong)弟(di)，兄(xiong)(xiong)弟(di)诚(cheng)立，祸且及身(shen)⒀，何以保相(xiang)印江(jiang)东之(zhi)封乎？今(jin)妾(qie)(qie)自知(zhi)有(you)身(shen)矣，而(er)(er)(er)人(ren)莫(mo)知(zhi)。妾(qie)(qie)幸君(jun)未久(jiu)，诚(cheng)以君(jun)之(zhi)重而(er)(er)(er)进(jin)妾(qie)(qie)于(yu)楚(chu)王(wang)(wang)，王(wang)(wang)必幸妾(qie)(qie)；妾(qie)(qie)赖(lai)天有(you)子(zi)男⒁，则是(shi)君(jun)之(zhi)子(zi)为(wei)王(wang)(wang)也，楚(chu)国(guo)尽可(ke)得，孰与身(shen)临不(bu)测(ce)之(zhi)罪乎⒂？”春(chun)申君(jun)大然之(zhi)，乃(nai)出李(li)(li)园(yuan)女(nv)弟(di)，谨舍而(er)(er)(er)言之(zhi)楚(chu)王(wang)(wang)⒃。楚(chu)王(wang)(wang)召入幸之(zhi)，遂(sui)生子(zi)男，立为(wei)太子(zi)，以李(li)(li)园(yuan)女(nv)弟(di)为(wei)王(wang)(wang)后(hou)。楚(chu)王(wang)(wang)贵李(li)(li)园(yuan)，园(yuan)用事。
①宜子：宜于生子。②持：带着。女弟：妹妹。③舍人：王公贵族的侍从宾客，亲近左右。④谒：请求。⑤故：故意。⑥谒：拜见。⑦使使：前一“使”字，派遣；后一“使”字，使臣。⑧故：所以。⑨娉：通“聘”。以礼物订婚。⑩幸：宠幸。承：通“乘”。趁着。间：空隙。即：如果。⒀且：将要。⒁子男：儿子。⒂这一句的意思说：这与身遭意外的祸患相比，哪样好？⒃谨舍：严密地安排住所。
楚考烈王没有儿子，春申君为这件事发愁，就寻找宜于生育儿子的妇女进献给楚王，虽然进献了不少，却始终没生儿子。赵国李园带着他的妹妹来，打算把他的妹妹进献给楚王，又听说楚王不宜于生育儿子，恐怕时间长了不能得到宠幸。李园便寻找机会做了春申君的侍从，不久他请假回家，又故意延误了返回的时间。回来后他去拜见春申君，春申君问他迟到的原因，他回答说：“齐王派使臣来求娶我的妹妹，由于我跟那个使臣饮酒，所以延误了返回的时间。”春申君问道：“订婚礼物送来了吗？”李园回答说：“没有。”春申君又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吗？”李园说：“可以。”于是李园就把他的妹妹献给春申君，并立即得到春申君的宠幸。后来李园知道了他的妹妹怀了身孕，就同他妹妹商量了进一步的打算。李园的妹妹找了个机会劝说春申君道：“楚王尊重宠信您，即使兄弟也不如。如今您任楚国宰相已经二十多年，可是大王没有儿子，如果楚王寿终之后将要改立兄弟，那么楚国改立国君以后，也就会各自使原来所亲信的人显贵起来，您又怎么能长久地得到宠信呢？不仅如此，您身处尊位执掌政事多年，对楚王的兄弟们难免有许多失礼的地方，楚王兄弟果真立为国君，殃祸将落在您的身上，还怎么能保住宰相大印和江东封地呢？现在我自己知道怀上身孕了，可是别人谁也不知道。我得到您的宠幸时间不长，如果凭您的尊贵地位把我进献给楚王，楚王必定宠幸我；我仰赖上天的保佑生个儿子，这就是您的儿子做了楚王，楚国全为您所有，这与您身遭意想不到的殃祸相比，哪样好呢？”春申君认为这番话说得对极了，就把李园的妹妹送出家来，严密地安排在一个住所便向楚王称说要进献李园的妹妹。楚王把李园的妹妹召进宫来很是宠幸她，于是生了个儿子，立为太子，又把李园妹妹封为王后。楚王器重李园，于是李园参与朝政。
李园(yuan)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kong)春申(shen)君语泄而益骄(jiao)，阴养(yang)死士⒄，欲杀春申(shen)君以(yi)灭(mie)口，而国(guo)人颇(po)有知之(zhi)者⒅。
⒄阴：暗中。死士：冒死的刺客。⒅国人：住在国都的人。
李园把他妹妹送进宫里，封为王后，生的儿子立为太子，便担心春申君说漏秘密而更加骄横，就暗中豢养了刺客。打算杀死春申君来灭口，这件事在国都有些人知道。
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相二十五年，楚(chu)(chu)考烈(lie)王(wang)(wang)(wang)病。朱英谓(wei)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曰(yue)(yue)(yue)：“世有(you)(you)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福①，又(you)有(you)(you)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祸。今(jin)君(jun)(jun)(jun)(jun)处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世②，事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主(zhu)③，安(an)可(ke)以(yi)(yi)无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人(ren)(ren)乎？”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曰(yue)(yue)(yue)：“何(he)(he)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福？”曰(yue)(yue)(yue)：“君(jun)(jun)(jun)(jun)相楚(chu)(chu)二十余(yu)年矣，虽(sui)名相国(guo)(guo)，实楚(chu)(chu)王(wang)(wang)(wang)也(ye)。今(jin)楚(chu)(chu)王(wang)(wang)(wang)病，旦(dan)暮且卒(zu)，而(er)君(jun)(jun)(jun)(jun)相少主(zhu)，因(yin)而(er)代立当(dang)国(guo)(guo)④，如伊尹、周公，王(wang)(wang)(wang)长而(er)反政⑤，不(bu)即遂南(nan)面称孤(gu)而(er)有(you)(you)楚(chu)(chu)国(guo)(guo)？此(ci)所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福也(ye)。”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曰(yue)(yue)(yue)：“何(he)(he)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祸？”曰(yue)(yue)(yue)：“李(li)园(yuan)不(bu)治国(guo)(guo)而(er)君(jun)(jun)(jun)(jun)之(zhi)(zhi)仇也(ye)，不(bu)为兵而(er)养死士之(zhi)(zhi)日久(jiu)矣，楚(chu)(chu)王(wang)(wang)(wang)卒(zu)，李(li)园(yuan)必(bi)先(xian)入据权而(er)杀君(jun)(jun)(jun)(jun)以(yi)(yi)灭口。此(ci)所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祸也(ye)。”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曰(yue)(yue)(yue)：“何(he)(he)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人(ren)(ren)？”对曰(yue)(yue)(yue)：“君(jun)(jun)(jun)(jun)置臣郎中，楚(chu)(chu)王(wang)(wang)(wang)卒(zu)，李(li)园(yuan)必(bi)先(xian)入，臣为君(jun)(jun)(jun)(jun)杀李(li)园(yuan)。此(ci)所谓(wei)毋(wu)(wu)(wu)望(wang)(wang)(wang)(wang)(wang)之(zhi)(zhi)人(ren)(ren)也(ye)。”春申(shen)君(jun)(jun)(jun)(jun)曰(yue)(yue)(yue)：“足下置之(zhi)(zhi)⑥。李(li)园(yuan)，弱人(ren)(ren)也(ye)，仆(pu)又(you)善(shan)之(zhi)(zhi)⑦，且又(you)何(he)(he)至(zhi)此(ci)！”朱英知言不(bu)用，恐祸之(zhi)(zhi)身。乃亡去。
①毋望：不期而至，非常。②毋望之世：指生死无常的世界。③毋望之主：喜怒无常的君主。④代立当国：代少主掌握国政。⑤反：同“返”。归还。⑥置：放弃。⑦仆：对自己的谦称。
春申君任宰相的第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重。朱英对春申君说：“世上有不期而至的福，又有不期而至的祸。如今您处在生死无常的世上，奉事喜怒无常的君主，又怎么能会没有不期而至的人呢？”春申君问道：“什么叫不期而至的福？”朱英回答说：“您任楚国宰相二十多年了，虽然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就是楚王。现在楚王病重，死在旦夕，您辅佐年幼的国君，因而代他掌握国政，如同伊尹、周公一样，等君王长大再把大权交给他，不就是您南面称王而据有楚国？这就是所说的不期而至的福。”春申君又问道：“什么叫不期而至的祸？”朱英回答道：“李园不执掌国政便是您的仇人，他不管兵事却豢养刺客为时已久了，楚王一下世，李园必定抢先入宫夺权并要杀掉您灭口。这就是所说的不期而至的祸。”春申君接着问道：“什么叫不期而至的人？”朱英回答说：“您安排我做郎中，楚王一下世，李园必定抢先入宫，我替您杀掉李园。这就是所说的不期而至的人。”春申君听了后说：“您要放弃这种打算。李园是个软弱的人，我对他很友好，况且又怎么能到这种地步！”朱英知道自己的进言不被采用，恐怕祸患殃及自身，就逃离了。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卒(zu)，李(li)园果先入，伏死士于(yu)(yu)棘门之内(nei)⑧。出申君(jun)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申君(jun)⑨，斩(zhan)其(qi)头，投(tou)之棘门外(wai)。于(yu)(yu)是遂使(shi)吏尽灭春申君(jun)之家。而(er)李(li)园女弟初幸春申君(jun)有身而(er)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li)，是为楚幽王。
⑧棘门：寿州的城门。⑨侠：通“夹”。从两侧夹住。
此后十七天，楚考烈王去世，李园果然抢先入宫，并在棘门埋伏下刺客。春申君进入棘门，李园豢养的刺客从两侧夹住刺杀了春申君，斩下他的头，扔到棘门外边。同时就派官吏把春申君家满门抄斩。而李园的妹妹原先受春申君宠幸怀了孕又入宫得宠于楚考烈王后所生的那个儿子便立为楚王，这就是楚幽王。
是岁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⑩。嫪亦为乱(luan)于秦，觉，夷其三族，而(er)吕不(bu)韦废。
⑩秦始皇帝立九年：指前238年。嫪亦为乱于秦：指嫪毐与秦始皇之母私通。夷：灭族。三族：指父族、母族、妻族。
这一年，秦始皇即位已经九年了。嫪毐（ｌàｏ，ǎｉ，酪矮）也与秦国太后私乱，被发觉后，夷灭三族，而吕不韦因受牵连被废黜。
太史公曰：吾适楚，观春申(shen)君故城，宫室(shi)盛矣哉！初，春申(shen)君之说秦昭王，及(ji)出(chu)身遣(qian)楚太子归，何其(qi)智之明也！后制(zhi)于李园，旄(mao)矣①。语曰：“当断(duan)(duan)不断(duan)(duan)，反受(shou)其(qi)乱②。”春申(shen)君失朱英之谓邪？
①旄（ｍàｏ，冒）：通“耄”。年老，糊涂。②乱：祸患。
太公史说：我到楚地，观览了春申君的旧城，宫室建筑十分宏伟啊！当年，春申君劝说秦昭王，以及冒着生命危险派人把楚太子送回楚国，是多么聪慧的高明之举啊！可是后来被李园控制，昏聩糊涂了。俗话说：“应当决断时不决断，反过来就要遭受祸患。”说的就是春申君失却了朱英要击杀李园的机会吧？
【说明与解析】本篇是战国末期(qi)楚相(xiang)春申君黄歇的专传(chuan)。
春(chun)(chun)申(shen)君(jun)是(shi)楚(chu)国贵(gui)(gui)族，招揽门客三千余(yu)人(ren)，为“战国四公子”之(zhi)(zhi)一(yi)。曾(ceng)以(yi)(yi)(yi)辩才出使(shi)秦(qin)(qin)(qin)国，并上(shang)书秦(qin)(qin)(qin)王(wang)言(yan)秦(qin)(qin)(qin)楚(chu)宜相(xiang)(xiang)(xiang)善(shan)。时楚(chu)太(tai)(tai)子完(wan)入质(zhi)于(yu)(yu)秦(qin)(qin)(qin)，被(bei)扣留(liu)，春(chun)(chun)申(shen)君(jun)以(yi)(yi)(yi)命相(xiang)(xiang)(xiang)抵设计(ji)将太(tai)(tai)子送回，随(sui)后(hou)亦归楚(chu)，任为楚(chu)相(xiang)(xiang)(xiang)。曾(ceng)率(lv)兵(bing)救赵，又率(lv)六国诸侯军攻秦(qin)(qin)(qin)，败归。后(hou)因贪图富(fu)贵(gui)(gui)中李园(yuan)圈套被(bei)谋杀。对于(yu)(yu)春(chun)(chun)申(shen)君(jun)其(qi)人(ren)，司马迁作了(le)(le)大体公允的(de)(de)(de)(de)评(ping)述：“春(chun)(chun)申(shen)君(jun)之(zhi)(zhi)说秦(qin)(qin)(qin)昭(zhao)王(wang)，及出身(shen)(shen)(shen)遣楚(chu)太(tai)(tai)子归，何其(qi)智之(zhi)(zhi)明(ming)也(ye)！后(hou)制于(yu)(yu)李园(yuan)，旄(mao)矣(yi)。”春(chun)(chun)申(shen)君(jun)“以(yi)(yi)(yi)身(shen)(shen)(shen)徇(xun)君(jun)”（《太(tai)(tai)史公自序》）是(shi)对暴秦(qin)(qin)(qin)以(yi)(yi)(yi)强凌弱的(de)(de)(de)(de)一(yi)种(zhong)抗争，一(yi)定程度上(shang)维(wei)护(hu)了(le)(le)楚(chu)国的(de)(de)(de)(de)利(li)益(yi)，是(shi)值得(de)称道的(de)(de)(de)(de)明(ming)智之(zhi)(zhi)举(ju)。但综观他(ta)的(de)(de)(de)(de)一(yi)生所(suo)作所(suo)为，惟系于(yu)(yu)“富(fu)贵(gui)(gui)”二(er)字，即(ji)如(ru)他(ta)“招致宾(bin)客，以(yi)(yi)(yi)相(xiang)(xiang)(xiang)倾夺”，无非是(shi)把宾(bin)客当作显示富(fu)贵(gui)(gui)的(de)(de)(de)(de)摆设而已，让宾(bin)客“蹑珠履”与赵使(shi)竞豪奢即(ji)为一(yi)例。因此，他(ta)不(bu)可能得(de)到贤才，即(ji)使(shi)有(you)朱英那(nei)样(yang)的(de)(de)(de)(de)人(ren)也(ye)只(zhi)能“恐(kong)祸及身(shen)(shen)(shen)”远(yuan)离而去。他(ta)最(zui)后(hou)落得(de)悲惨下场，正如(ru)钟惺所(suo)言(yan)“富(fu)贵(gui)(gui)到手(shou)，器满志昏”，具(ju)有(you)必然性(xing)。至于(yu)(yu)他(ta)的(de)(de)(de)(de)上(shang)秦(qin)(qin)(qin)王(wang)书，不(bu)过是(shi)嫁祸于(yu)(yu)人(ren)，求(qiu)得(de)苟安罢了(le)(le)。从长(zhang)远(yuan)的(de)(de)(de)(de)观点(dian)看，它(ta)等于(yu)(yu)是(shi)献给秦(qin)(qin)(qin)王(wang)灭楚(chu)的(de)(de)(de)(de)大计(ji)，实在不(bu)算“明(ming)智”。
明凌稚隆说：“按此传(chuan)前(qian)(qian)叙(xu)春申(shen)君(jun)以(yi)智(zhi)能安(an)楚(chu)，而(er)就(jiu)封于吴，后(hou)(hou)叙(xu)春申(shen)君(jun)以(yi)奸谋盗(dao)楚(chu)，而(er)身(shen)死棘门(men)，为(wei)天下(xia)笑(xiao)。模(mo)写(xie)情(qing)事，春申(shen)君(jun)殆两(liang)截(jie)人。”（《史记评林》）从行文(wen)看，本(ben)传(chuan)可以(yi)春申(shen)君(jun)任相前(qian)(qian)后(hou)(hou)分为(wei)两(liang)个时期(qi)，前(qian)(qian)期(qi)重点写(xie)其“智(zhi)”，后(hou)(hou)期(qi)重点写(xie)其“昏(hun)”，并各(ge)选择(ze)一件事情(qing)作具体(ti)的(de)(de)描述，两(liang)件事情(qing)又(you)都有首有尾，象是独立(li)成篇的(de)(de)生动故事，而(er)前(qian)(qian)后(hou)(hou)两(liang)期(qi)又(you)形成鲜(xian)明的(de)(de)对比，从而(er)突出了春申(shen)君(jun)由明智(zhi)而(er)昏(hun)聩(kui)的(de)(de)性格变化(hua)，给人以(yi)完整而(er)明晰的(de)(de)印(yi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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