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节选）
何冀平
时(shi) 间 八年后。
地 点 福(fu)聚德(de)店(dian)堂。
此时是(shi)福(fu)聚德的(de)鼎盛时期。雕梁画栋的(de)大(da)楼(lou)金碧辉煌(huang)，门前那块黑底(di)金字(zi)的(de)陈年(nian)老匾泛着辉光。门前停(ting)的(de)是(shi)汽车、马车、绿(lv)呢大(da)轿，门里进(jin)出的(de)是(shi)达官(guan)显贵、商贾名流。福(fu)聚德已是(shi)赫赫扬扬，名噪京(jing)师。
今天是大(da)(da)年(nian)初(chu)六，饭庄店铺大(da)(da)开(kai)张。福聚(ju)德伙计们簇(cu)拥(yong)着(zhe)王(wang)子西②将(jiang)那两(liang)块老年(nian)间(jian)的铜幌(huang)子，当当正(zheng)正(zheng)地(di)挂(gua)在门前。尔后，掌案的把砧(zhen)板(ban)剁得(de)当当响，掌勺(shao)的啪(pa)啪(pa)啪(pa)地(di)敲(qiao)着(zhe)炒(chao)勺(shao)，账(zhang)房(fang)把算盘拨拉得(de)噼啪(pa)响，百年(nian)老炉中的炉火像浇上了油，烧得(de)呼(hu)呼(hu)蹿火苗子，这就是旧时买(mai)卖家讲究的“响案板(ban)”，以求新年(nian)里买(mai)卖兴隆(long)。
福聚德的伙(huo)计们头脸干净，新鞋新帽，面带(dai)笑容，垂手而立，迎
接(jie)着新(xin)年里(li)的第(di)一批客人(ren)。
王子(zi)西(xi) 福顺，盯着点儿门口(kou)(kou)、胡同(tong)口(kou)(kou)，有要紧的主顾先喊一声。福 顺（已经长成(cheng)个大小伙子(zi)）放心(xin)吧，二掌柜！（下）
王子(zi)西 过(guo)了(le)正五过(guo)初六(liu)(liu)，过(guo)了(le)初六(liu)(liu)还(hai)照旧，说话这年(nian)就过(guo)完了(le)。常 贵 咱们(men)大开张(zhang)，对过(guo)儿大关张(zhang)。
王子西 全赢德那掌柜的(de)就不是发家(jia)的(de)样儿，伙计多吃半个馒头，他都耷拉脸子。
常 贵 那边伙计也怪可怜(lian)的(de)，跟掌(zhang)柜的(de)说说，怎(zen)么搭济一下。
--------
①选自《天下(xia)第(di)一(yi)楼：何冀平剧(ju)本(ben)选》（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nian)版）。话剧(ju)《天下(xia)第(di)一(yi)楼》于(yu)(yu)1988年(nian)首(shou)演，主要(yao)剧(ju)情是：民(min)国初(chu)年(nian)，北京前门外老字(zi)号福聚(ju)德烤(kao)鸭(ya)店(dian)的(de)(de)掌柜（老东家(jia)）唐德源年(nian)事已(yi)高，两个(ge)儿(er)子又(you)不(bu)争气，饭店(dian)经(jing)营(ying)不(bu)善。老掌柜去(qu)世前，将买卖交给精明强干的(de)(de)同(tong)多卢(lu)孟实(shi)经(jing)营(ying)。卢(lu)孟实(shi)重(zhong)订店(dian)规，调整人(ren)(ren)员，改良(liang)菜式，新(xin)建(jian)大楼，幹(gan)旋于(yu)(yu)各(ge)方势力(li)、各(ge)类人(ren)(ren)物之间(jian)，将福聚(ju)德的(de)(de)事业推上顶峰。但(dan)
在东家(jia)、官府等的内外逼压。破坏(huai)下，卢(lu)孟实最(zui)终没有能真正实现自(zi)己的梦想。被遥还乡，福聚德也由盛转衰。课文是剧本第(di)三幕(mu)的节选。
②〔王(wang)子西〕福聚(ju)德的二掌(zhang)柜。卢孟实经他推(tui)荐(jian)当上了掌(zhang)柜。
③〔福(fu)顺〕福(fu)聚德的学徒。
④〔常贵〕福(fu)聚德的堂(tang)(tang)头。堂(tang)(tang)头主要负责迎(ying)客入
座、介绍饭菜(cai)、送菜(cai)斟(zhen)酒、口算结账等。⑤〔搭济〕帮人脱(tuo)离困难(nan)。
--------
王子(zi)西(xi) 这事儿他(ta)想(xiang)得(de)到(dao)，别忘了(le)，他(ta)爹也当过伙(huo)计。
常 贵 这十来年了，我(wo)都没(mei)敢问过，玉升(sheng)楼①掌柜的(de)真干过那么缺德的(de)事儿？
王(wang)子西(xi) 就为丢了几两金(jin)子，用这(zhei)样(yang)的(de)(de)大秤(cheng)（指墙(qiang)上挂着的(de)(de)丈把(ba)长的(de)(de)大秤(cheng)）把(ba)柜上的(de)(de)伙(huo)计，出门称一(yi)(yi)次，进门称一(yi)(yi)次。
常(chang) 贵 老(lao)爷子就(jiu)这么窝囊死(si)的？
王子(zi)西 要不(bu)孟(meng)实这(zhei)么咬牙跺脚地干，心(xin)里窝(wo)着(zhe)口气。
常 贵 今(jin)天大(da)开张，怎没见他？
王子(zi)西 唉，头年(nian)一忙，我忘了给侦缉(ji)队②送礼(li)了。
常(chang) 贵 那(nei)可(ke)是些惹不起的祖宗。
王子西 这(zhei)不(bu)孟实又打点去(qu)了。（拿出一(yi)张单子）这(zhei)是今天的水牌，上什(shen)么菜(cai)你(ni)编排一(yi)下(xia)，下(xia)半晌瑞蚨祥(xiang)东家、警备司令吴(wu)家有定座。我今天得赶致美斋(zhai)头炉萝(luo)卜丝(si)饼。（常下(xia)，王欲下(xia)）
唐茂(mao)昌(chang)③带福子④气冲冲地上。
王(wang)子(zi)西（见脸色不对，小心地(di)）大(da)爷(ye)今天(tian)得空儿(er)，没上戏园子(zi)？
唐茂昌 卢掌柜呢(ni)？
王子西 外出了。
唐茂昌 昨天我(wo)让福(fu)子(zi)拿五百块(kuai)钱(qian)，他(ta)为(wei)什(shen)么不给(ji)？
王子西 他说“东六(liu)西四⑤”分账(zhang)是(shi)合同上写的，每月(yue)初一准把月(yue)钱送到府上去(qu)，额外的嘛……
福 子（狗仗(zhang)人势地）额外的？这儿全是(shi)大爷的！大爷拿(na)钱买(mai)行(xing)头(tou)瞅置场面⑦干(gan)的是(shi)正事儿，不像他拿(na)钱养婊子！
王(wang)子西(xi) 哟，你可(ke)别(bie)这(zhei)么(me)嚷，玉雏儿而今顶半(ban)个掌柜的。
唐(tang)茂昌（更火起来）你告诉他们，这儿是老(lao)唐(tang)家的(de)买卖。把钱柜打开。
王子西（为难）大爷——
唐茂昌 开呀。
--------
①〔玉(yu)升(sheng)楼(lou)〕剧(ju)中的(de)饭(fan)馆。卢(lu)孟(meng)实曾在玉(yu)升(sheng)楼(lou)任账房(fang)先生。
②〔侦缉队〕清末、民国时期主管侦查缉捕的机(ji)
构。
③〔唐(tang)(tang)茂昌〕老东家唐(tang)(tang)德源的(de)大儿子，好唱戏。
④〔福子〕唐茂昌的跟(gen)包，为其管理演戏用的服(fu)装，并做其他(ta)杂务(wu)。
⑤〔东(dong)六(liu)西四〕旧时常见的商业利润分(fen)成比例，
东家(jia)六(liu)成，店铺(pu)四成。东，指(zhi)东家(jia)，店铺(pu)的所有者。西，古(gu)代宾主相(xiang)见(jian)，座位以(yi)西为尊。主东宾西，掌(zhang)柜(ju)受东家(jia)聘请，也可尊为西宾。
⑥〔行头（xingtou)〕戏曲演员演出时(shi)穿的服装。
⑦〔场(chang)面〕指戏(xi)曲演(yan)出(chu)时伴奏(zou)的人员与乐器。当时名演(yan)员多自备场(chang)面。
⑧〔玉(yu)锥(zhui)儿〕卢孟实的相(xiang)好。
--------
王子(zi)西(xi)无奈打开(kai)钱柜，福子(zi)拿(na)钱。
唐茂昌 这几(ji)年，卢(lu)孟实在老(lao)家置产业，你(ni)知(zhi)道吗？
王子西(xi) 这我可不知道。
唐茂昌(chang) 子西，你是福聚德(de)的(de)老人儿了，这些(xie)年我没理柜(ju)上(shang)的(de)事儿，二爷又在(zai)天津，柜(ju)上(shang)的(de)事儿，你得下心。
王子西（怯懦地）是，我……外面一(yi)阵喧哗，福顺上。
福(fu) 顺(shun) 常(chang)师傅家小(xiao)五儿(er)，非要进来找他爸爸。
王子西 今天开(kai)张(zhang)有(you)忌讳，不许穷(qiong)小子进门，叫常(chang)头出(chu)去(qu)。
玉雏儿上。
玉雏儿 门口(kou)吵什么(me)？哟(yo)，大爷来了？
唐茂昌（爱答不(bu)理地点(dian)点(dian)头）福子，走！
玉(yu)雏儿 急什么，歇歇脚，喝口茶(cha)。
福 子 我(wo)们怕闪(shan)了舌(she)头。（随(sui)唐下(xia)）
玉雏儿 大爷怎么啦？
王子西 我也正纳闷(men)儿呢。都说孟实在老家(jia)置了不少房产，你(ni)知道吗(ma)？
玉雏儿 您听谁说的？
王子(zi)西 我也不大信。
玉雏(chu)儿 孟(meng)实苦(ku)干了(le)十年，有点儿积(ji)蓄不(bu)假，可是，他(ta)辛辛苦(ku)苦(ku)把个要关张的福聚德(de)拾掇(duo)摄得名噪京师，就(jiu)落了(le)这名声，就(jiu)太冤枉人(ren)了(le)。
王(wang)子西 那(nei)是，那(nei)是。哟，我(wo)的(de)萝(luo)卜(bu)丝饼(bing)！（下(xia)
罗大头①上，身后跟(gen)着克五②。
罗大头 你(ni)干吗老跟着我？
克 五 你(ni)带我(wo)瞅瞅鸭(ya)子，弄个鸭(ya)架桩也行。（贪婪地四(si)处看(kan)着）
福顺追上。
福 顺 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