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印路(lu)像个深沉的老人，衰老又深邃。五月(yue)的梧桐(tong)枝繁叶茂，即便一路(lu)蛇头灯朗照(zhao)，斑斑点(dian)(dian)点(dian)(dian)逢漏而(er)下的青(qing)光也只(zhi)是愈(yu)发(fa)显示出鸟印路(lu)的暧昧莫(mo)测(ce)。
最(zui)近几个小(xiao)夜班(ban)下来，一(yi)踏(ta)进鸟印路(lu)，我就隐约(yue)感到似乎(hu)有人在跟踪(zong)。说是跟踪(zong)者，他(ta)又不太遵(zun)从鬼鬼祟(sui)祟(sui)的规则，有时(shi)甚(shen)至同(tong)我并肩同(tong)行(xing)，到鸟印路(lu)拐角(jiao)红墙外(wai)，他(ta)必然悄(qiao)然离去，但那已经快到家了。
这天的小夜(ye)班(ban)下班(ban)时(shi)，竟下了场雷电交加的大暴雨，后来雨倒是小了，但(dan)渐淅沥(li)沥(li)仍不见住。
11点零5分的(de)特快(kuai)正轰然而来，气(qi)势(shi)磅礴地(di)冲(chong)过(guo)铁轨(gui)，青(qing)灰色的(de)车(che)头灯钢(gang)柱似地(di)射(she)向前方。我还琢磨那奇怪(guai)的(de)跟踪者(zhe)是否亦如这(zhei)特快(kuai)列车(che)属于过(guo)去时间，岂料(liao)，那火车(che)尾巴一过(guo)，就(jiu)见那怪(guai)异的(de)跟踪者(zhe)赫然兀立霏(fei)微的(de)雨(yu)幕中(zhong)。他什么雨(yu)具都没带，浑身黑湿，看那模(mo)样仿佛在坚定地(di)企望什么。
我(wo)举(ju)步(bu)跨(kua)过(guo)铁轨(gui)。今天的(de)蛇(she)头(tou)灯同样(yang)无法洞穿这深幽的(de)鸟印路(lu)，而在层(ceng)层(ceng)梧桐(tong)叶上(shang)不断叠加滚落的(de)扑(pu)嗒扑(pu)嗒雨水(shui)声(sheng)，更使鸟印路(lu)充(chong)满(man)无边无际的(de)烦(fan)恼。
举止古怪的跟(gen)踪(zong)者尾随我(wo)(wo)而来，距我(wo)(wo)两步半(ban)。惶(huang)恐之余(yu)，我(wo)(wo)又满腔怒火。这(zhei)算什么名堂，一(yi)想到我(wo)(wo)自(zi)然(ran)(ran)而然(ran)(ran)要去琢磨这(zhei)个谜(mi)，我(wo)(wo)就有气急败(bai)坏的被捉弄感。
红墙终于隐约可见了(le)。我(wo)突然(ran)勇气陡增我(wo)猛地收腿站住了(le)。他猝不(bu)及(ji)防，惊(jing)愕(e)着也站住了(le)。
“到底为什么?!”
他张口结(jie)舌，只是(shi)死(si)死(si)地(di)看着(zhe)我。我也盯(ding)着(zhe)他。反正红墙在(zai)望，赛跑起来，他的(de)暴发力(li)有我好吗?近距离地(di)审视，他老了，脸上沧桑纵横(heng)，眼(yan)睛更是(shi)很老很老了。
跟踪者猛地抽回照片。
“你和(he)她长得一模一样，”他不容(rong)置疑地(di)瞪着我(wo)，精光(guang)四射的眼光(guang)专横(heng)极了。我(wo)有些茫然。
我想(xiang)要(yao)是反(fan)对，他(ta)真会扑上(shang)来掐死我。
然而，他(ta)又温(wen)和慈祥地笑了：
“你看(kan)(kan)，她这头发还是我扎的……”他热情(qing)地(di)指点照(zhao)片。我看(kan)(kan)他神(shen)经紧张。自从提到(dao)他女儿后，他的表情(qing)瞬息万变，像个(ge)偏执狂。
“现在她在哪里?”我想(xiang)离(li)去了(le)。
他停了片刻，呢喃低语道：“死了。”
我吓(he)了一跳。跟踪(zong)者已是黯然神伤(shang)我想(xiang)快快离去(qu)，又到底(di)不忍撇下这(zhei)深夜的伤(shang)心。
他(ta)闭目摇(yao)摇(yao)头，额(e)上(shang)的几缕湿发正(zheng)一(yi)滴(di)滴(di)往(wang)脸上(shang)淌水。他(ta)仰脸承受(shou)着，一(yi)动不动。
我不知说什么好(hao)(hao)，只(zhi)好(hao)(hao)陪他站在雨(yu)中，我用(yong)伞(san)遮住那雨(yu)泪交流的(de)脸(lian)。
长(zhang)(zhang)长(zhang)(zhang)的静默(mo)里，我们谁也不(bu)说话。
“怕黑，”他仍(reng)不睁眼，“她(ta)从小(xiao)怕黑，像这么暗的路(lu)，她(ta)一(yi)个人(ren)是怎么也不敢走的，我(wo)必须(xu)陪她(ta)一(yi)起走……”
他把我当成他女(nv)儿(er)了(le)，哪怕今天大雨如注，他也(ye)要守候在这儿(er)以陪伴他怕黑的(de)女(nv)儿(er)。
“你(ni)女儿一定(ding)很爱你(ni)……”
“不对!”他绝望地低吼(hou)，说话连(lian)珠炮似的快，“她讨厌我，可是我改了，我不再喝酒(jiu)了。你(ni)闻闻我一点酒(jiu)气也没(mei)有。从(cong)她死后，我四个月都没(mei)喝一滴(di)酒(jiu)，她还(hai)(hai)以为我还(hai)(hai)酗酒(jiu)呢。她还(hai)(hai)以为!……”老人愤然泪下，凄苦至(zhi)极(ji)。
“你身上(shang)一(yi)点(dian)酒(jiu)气也没有(you)，真的。我知道你戒酒(jiu)很久了。”我说(shuo)。
我必须走了，毕竟太晚(wan)了。
老(lao)人却拦(lan)住我(wo)。从小(xiao)篮里(li)提出一小(xiao)串粽子。
“明(ming)天是端午(wu)，我记得很(hen)清楚，就(jiu)是二十一岁生日到了(le)。你很(hen)喜(xi)欢吃(chi)粽子。你很(hen)喜(xi)欢!”
他(ta)执拗(ao)地把粽子塞在我手中。
“是我才学包的，很紧每个一(yi)种馅儿。”
他走了。
仍是烟雨霏微。
迷蒙的雨(yu)幕(mu)中，老人(ren)踽(ju)踽(ju)独行远去。回(hui)望那红墙，正异常鲜艳，令人(ren)欣慰安然。
(节选自(zi)《小小说(shuo)选刊》十五年获奖作品精选)
19．简要(yao)分析(xi)文章第一段的(de)作用(yong)。(4分)
20．简要赏折文中画横线的两(liang)个句(ju)子。(4分)
(1)惶恐之余，我又满腔怒火。这算什么名堂嘛。一想(xiang)到我自然而然要去(qu)琢磨(mo)这个(ge)谜，我就有气急败坏的(de)被捉弄感。
(2)他闭目摇摇头，额上的几(ji)缕(lv)湿发正(zheng)一(yi)滴滴往脸(lian)上淌水。他仰(yang)脸(lian)承受着，一(yi)动不动。
21．根据(ju)小说内容(rong)，简(jian)要概(gai)括“老人”的(de)形象特点。(4分)
22．“红墙在望”作(zuo)为小说的(de)标题，意蕴丰富。请结(jie)合全文谈(tan)谈(tan)你的(de)理解(jie)。(6分(fen))
参考答案：
19．①交代故事发生(sheng)的(de)环(huan)境；②突(tu)出了鸟印路幽暗、深邃的(de)特点(dian)；③为小(xiao)说(shuo)营造了一(yi)种朦胧、神秘的(de)氛(fen)围；④引起读者的(de)阅读兴趣。（4分(fen)。每个要点(dian)1分(fen)，意思对即可）
20.（1）运用心理描写，（1分）细腻地表现了我被跟踪时的惶恐与恼怒。（1分）（2）运用细节描写（或“动作描写”），（1分(fen)）通过“闭目(mu)”“摇头(tou)”“仰脸”等细节，表现出其(qi)失去女儿(er)的(de)痛苦。（1分(fen)）（意(yi)思对即可(ke)）
21．①年老沧(cang)桑；②内心凄苦（悔(hui)恨内疚）；③温(wen)和慈祥；④充(chong)满爱(ai)心。（4分。每个要点1分，意思对即可(ke)）
22．①指“我”即将(jiang)到(dao)家，给人安全和(he)欣慰；②指老(lao)人看(kan)到(dao)“我”，如同看(kan)到(dao)女儿，得到(dao)慰藉；③蕴含(han)着(zhe)作(zuo)者对温暖的(de)渴望，对亲情的(de)颂扬。（6分。每(mei)个要点2分，意思(si)对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