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沟上了列(lie)车时刻表(biao)。每(mei)晚(wan)七点钟(zhong)，由首都方(fang)向开往(wang)山西的这列(lie)火车在这里停留一(yi)分(fen)钟(zhong)。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从前，台儿沟人历来是吃过晚饭就钻被窝，他们仿佛是在同一时刻听到大山无声的命令。于是，台儿沟那一小片石头房子在同一时刻忽然完全静止了，静的那样深沉、真切，好像在默默地向大山诉说着自己的虔诚。如今，台儿沟的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她们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她们洗净蒙受了一天的黄土、风尘，露出粗糙、红润的面色，把头发梳的乌亮，然后就比赛着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鞋，有人还悄悄往脸上涂点姻脂。尽管火车到站时已经天黑，她们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刻意斟酌着服饰和容貌。然后，她们(men)就(jiu)朝村口，朝火(huo)车经过(guo)的(de)地方跑去。香雪总(zong)是第(di)一个(ge)(ge)出门，隔壁的(de)凤娇第(di)二(er)个(ge)(ge)就(jiu)跟(gen)了(le)出来。
七(qi)点钟(zhong)，火车(che)(che)喘息着(zhe)向台儿(er)沟(gou)滑过来(lai)(lai)，接着(zhe)一(yi)阵空哐乱响，车(che)(che)身震颤一(yi)下，才停住(zhu)不动了(le)。姑娘(niang)们(men)心跳着(zhe)涌(yong)上前去(qu)，像看电影一(yi)样，挨着(zhe)窗口观(guan)望。只有香雪躲在后面，双手紧紧捂着(zhe)耳朵。看火车(che)(che)，她(ta)(ta)跑在最(zui)前边，火车(che)(che)来(lai)(lai)了(le)，她(ta)(ta)却缩到(dao)(dao)最(zui)后去(qu)了(le)。她(ta)(ta)有点害怕它那(nei)(nei)巨大的(de)车(che)(che)头(tou)，车(che)(che)头(tou)那(nei)(nei)么雄(xiong)壮地吐(tu)着(zhe)白雾，仿(fang)佛一(yi)口气(qi)就能把台儿(er)沟(gou)吸进肚里。它那(nei)(nei)撼天动地的(de)轰鸣也叫她(ta)(ta)感到(dao)(dao)恐惧。在它跟前，她(ta)(ta)简直像一(yi)叶没根的(de)小草。
“香雪，过来呀，看！”凤(feng)娇(jiao)拉过香雪向一个妇女头(tou)(tou)上指，她指的是那(nei)个妇女头(tou)(tou)上别着的那(nei)一排金圈圈。
“怎么我看(kan)不见？”香雪微(wei)微(wei)眯着眼睛。
“就(jiu)是靠里边(bian)那(nei)个，那(nei)个大(da)圆脸(lian)。看，还(hai)有手表哪，比(bi)指甲(jia)盖还(hai)小(xiao)哩(li)！”凤娇又有了(le)新发现。
香雪不(bu)(bu)言不(bu)(bu)语(yu)地(di)点着头(tou)，她终于看见了妇(fu)女(nv)头(tou)上的(de)金圈(quan)(quan)圈(quan)(quan)和她腕上比指甲盖还要小的(de)手表。但她也很快(kuai)就(jiu)发现(xian)了别的(de)。“皮书包(bao)！”她指着行李架上一只普通的(de)棕色人造(zao)革学(xue)生书包(bao)，就(jiu)是(shi)那(nei)种连小城市都随处可(ke)见的(de)学(xue)生书包(bao)。
尽管(guan)姑娘们(men)对(dui)香(xiang)雪的(de)发现总是不感(gan)兴趣，但(dan)她们(men)还是围了上来。
“呦，我的(de)妈(ma)呀！你(ni)踩(cai)着我的(de)脚啦！”凤娇一(yi)(yi)声尖叫，埋(mai)怨着挤(ji)上来的(de)一(yi)(yi)位姑娘。她(ta)老(lao)是爱一(yi)(yi)惊一(yi)(yi)咋的(de)。
“你咋呼什么(me)呀，是想(xiang)叫那个小(xiao)白(bai)脸和你答话(hua)了吧？”被埋(mai)怨的(de)姑娘也不示弱。
“我撕(si)了你(ni)的嘴！”凤娇骂着，眼睛却不(bu)由自主(zhu)地朝第三节车厢的车门望去。
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乘务(wu)员真下(xia)车来了。他(ta)身材高大，头发(fa)乌(wu)黑，说一口(kou)漂亮的北(bei)京话(hua)。也许因(yin)为这点，姑(gu)娘(niang)(niang)们(men)(men)私(si)下(xia)里都叫他(ta)“北(bei)京话(hua)”。“北(bei)京话(hua)”双手抱住(zhu)胳膊肘，和(he)她们(men)(men)站得不远不近(jin)地说：“喂，我说小(xiao)姑(gu)娘(niang)(niang)们(men)(men)，别扒窗户，危险！”
“呦，我们小，你就老了(le)吗？”大胆的凤娇回敬(jing)了(le)一句。
姑娘(niang)们(men)一阵大笑，不(bu)知谁(shei)还把凤(feng)娇(jiao)(jiao)往前一搡，弄(nong)的(de)(de)她(ta)差点撞在他身上(shang)。这(zhei)一来反(fan)倒更壮了凤(feng)娇(jiao)(jiao)的(de)(de)胆：“喂，你(ni)们(men)老呆在车上(shang)不(bu)头晕？”她(ta)又问。
“房顶子上那个(ge)大刀片似的，那是(shi)干什么用的？”又一个(ge)姑娘问。她指(zhi)的是(shi)车(che)厢(xiang)里的电扇。
“烧水在哪儿？”
“开到没路的地方怎么办？”
“你们城里人(ren)一天(tian)吃(chi)几(ji)顿(dun)饭？”香雪也紧(jin)跟在姑娘们后(hou)面小(xiao)声问(wen)了(le)一句。
“真没(mei)治(zhi)！”“北(bei)京话”陷在(zai)姑娘们的(de)包(bao)围圈里，不知所措地嘟囔(nang)着。
快开车(che)了(le)，她(ta)们(men)(men)(men)才让出一(yi)(yi)条路(lu)，放他(ta)走。他(ta)一(yi)(yi)边(bian)看表，一(yi)(yi)边(bian)朝车(che)门(men)(men)跑去(qu)，跑到(dao)门(men)(men)口，又(you)扭头(tou)(tou)对她(ta)们(men)(men)(men)说：“下次(ci)吧，下次(ci)一(yi)(yi)定告(gao)诉(su)你们(men)(men)(men)！”他(ta)的(de)两(liang)条长腿灵巧地(di)向上一(yi)(yi)跨就上了(le)车(che)，接着一(yi)(yi)阵叽哩(li)哐啷，绿色的(de)车(che)门(men)(men)就在姑娘们(men)(men)(men)面前沉重地(di)合(he)上了(le)。列车(che)一(yi)(yi)头(tou)(tou)扎进黑暗(an)，把她(ta)们(men)(men)(men)撇在冰(bing)冷的(de)铁(tie)轨旁边(bian)。很久(jiu)，她(ta)们(men)(men)(men)还能感觉(jue)到(dao)它那越(yue)来越(yue)轻的(de)震(zhen)颤。
一切又(you)恢复了寂(ji)静，静得叫(jiao)人惆怅(chang)。姑娘们走(zou)回家去，路(lu)上还要为一点小事争论(lun)不(bu)休：
“谁知道别在头上的金圈(quan)圈(quan)是几(ji)个？”
“八个。”
“九个。”
“不是！”
“就是！”
“凤娇你说哪？”
“她呀，还在想‘北京话’哪！”
“去你(ni)的(de)，谁说谁就想。”凤娇说着捏了一下(xia)香雪(xue)的(de)手，意思是叫香雪(xue)帮腔。
香(xiang)雪没说(shuo)话(hua)，慌得脸都红了。她才十七岁，还(hai)没学(xue)会(hui)怎(zen)样在这(zhei)种事上给人家帮(bang)腔。
“他的脸多(duo)白呀(ya)！”那个姑娘还在逗(dou)凤娇(jiao)。
“白？还不(bu)是在那(nei)大绿屋里(li)捂的。叫他到咱台儿沟住(zhu)几天试试。”有人在黑影(ying)里(li)说。
“可不(bu)，城里人就(jiu)靠捂(wu)。要(yao)论白，叫他们和(he)咱们香雪(xue)比比。咱们香雪(xue)，天生一(yi)副好(hao)皮子(zi)，再照火车上那些闺女的样儿，把(ba)头发烫成弯弯绕，啧啧！‘真没治’！凤(feng)娇姐，你说是不(bu)是？”
凤娇不接(jie)茬儿(er)，松开了香雪的(de)(de)手。好像姑娘们真的(de)(de)在(zai)贬低她(ta)的(de)(de)什么人一样，她(ta)心里真有点替他抱不平(ping)呢。不知(zhi)怎么的(de)(de)，她(ta)认(ren)定他的(de)(de)脸绝不是捂白的(de)(de)，那是天生。
香雪又(you)悄悄把手(shou)送到凤(feng)娇手(shou)心里(li)，她(ta)(ta)示意(yi)凤(feng)娇握(wo)住她(ta)(ta)的(de)手(shou)，仿(fang)佛(fo)请(qing)求凤(feng)娇的(de)宽恕，仿(fang)佛(fo)是她(ta)(ta)使(shi)凤(feng)娇受(shou)了(le)委屈(qu)。
“凤娇，你哑巴啦(la)？”还是那(nei)个姑娘。
“谁哑巴啦！谁像你们，专看人(ren)家脸黑脸白。你们喜(xi)欢，你们可跟上人(ren)家走(zou)啊！”凤娇的嘴巴很硬。
“我们不配！”
“你担保人家没有相好的？”
……
不管(guan)在路(lu)上吵得(de)怎样厉害，分(fen)手时大家(jia)还(hai)是十(shi)分(fen)友好(hao)的，因为(wei)一个(ge)叫人兴(xing)奋(fen)的念头又在她们(men)心中升(sheng)起(qi)：明(ming)天，火车还(hai)要经过(guo)，她们(men)还(hai)会有(you)一个(ge)美(mei)妙的一分(fen)钟。和它(ta)相比，闹点小(xiao)别扭还(hai)算回(hui)事吗？
哦(e)，五(wu)彩缤(bin)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niang)们(men)多少喜怒哀乐！
11．第二段划线的(de)文(wen)(wen)字(zi)描写姑(gu)娘们(men)在火车到来之前精心打扮自(zi)己，请分(fen)析这段文(wen)(wen)字(zi)的(de)作用。（4分(fen)）
12．姑娘们问了“北京话(hua)”一(yi)连(lian)串问题，小说里并(bing)没有写(xie)“北京话(hua)”的回答。请说说这样写(xie)的好处。（4分）
13．结合小说(shuo)的(de)(de)节选部(bu)分，分析(xi)香雪和凤娇两个(ge)(ge)人(ren)物的(de)(de)性格的(de)(de)共性与个(ge)(ge)性。（6分）
14．探究“火车”在作品中的(de)作用。（6分）
参考答案：
11．（4分）①侧面表现了姑娘们生活环境的艰苦，反映了台儿沟的贫穷、闭塞。②表现了姑娘们爱美的天性。③衬托出姑娘们对现代文明的渴望。…点此查看高中小说阅读答案集（本文答案在第3页）…14．（6分）①火车象征着文(wen)明的载体(ti)；②火车贯穿全文(wen)，使(shi)内容集中紧(jin)凑(cou)；③火车为作(zuo)品提供(gong)了独特(te)的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