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晚上不喜欢,白天也不喜欢。不过晚上最不喜欢。妈妈下班晚了倒没关系,因为我可以待在楼上拉尔萨家,或者待在楼下玛伊家。不过有时候妈妈晚上会出去看朋友。
她要出去,就点亮一盏小灯,把它放在窗帘后面的窗台上,这样灯就不耀眼,不会影响我睡觉。然后她说她很快就回家。但她回家从来不会很快。我总是觉得她出去了很久很久。
有一次她去看索菲阿姨,她是位老太太,生了病,妈妈很可怜她,因为她没有人照顾。她带去旧报纸和店里的几个咖啡小面包。
“你好好睡。”妈妈对我说。
但是我睡不着。我们有一个该死的柜子,上面有弯形的抽屉和金色的把手。弯形抽屉的边像个嘴,把手像眼睛。我开始想象那抽屉在朝着我笑。我想不去看柜子,但又不敢不看。我怕我一不看着它,它会过来把我吃掉。我当然知道不会,但当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没法子不这样胡思乱想。最后我打电话给楼下韦斯特太太。我希望她给我打打气,告诉我不要害怕。
老半天才有人接电话。最后电话里有人轻轻地说:“你是谁呀?”
这是玛伊。
“噢,玛伊,我是莱娜。我一个人在家。”我说。
“我也是的。我害怕极了!”玛伊说。她都要哭了──我听得出来──这一来我倒觉得好过些。
“到底还不算太糟。”我心里说。
“我这里地板嘎嘎响,墙头嗡嗡响,”玛伊说,“听着怪极了。妈妈去看电影,要过很久才回来。”
“我妈妈去看索菲阿姨。你为什么不上楼到我这里来呢?”
可是玛伊不敢上楼。
“楼梯太黑了。电灯开关离得很远。”
“也许我敢,”我说,“只要你打开房门,让灯光照出来。”
“噢,那么你赶快下楼来吧。”玛伊说。
我穿上拖鞋,打开我的房门。我下楼跑得要多快有多快。楼梯拐弯的地方一片漆黑,因为灯光照不到那么远。正当我走到那里时,有人在上楼。我真不知道是跑下去好还是跑上来好。
“万一那是神秘的斯文松或者哪个老醉鬼呢?”我想。
然而那是拉尔萨。
“你是在梦游吗?”他说。
“不,我在下楼上玛伊家去。我们要害怕也一起害怕。我们各自在家里孤零零一个人。”
“你们真运气,”拉尔萨说,“我最爱一个人在家了。”
“我们想着一个人在家就害怕。”玛伊和我说。
“我来扮鬼吓唬你们怎么祥?”
“噢,不要,千万不要。你干吗不来跟我们待在一起呢?”
“让我想想看,”拉尔萨说:“你们两个进去吧。我得先上楼去。”
玛伊和我进屋,坐在她的床上。我的脚冰凉。当我把它们放在玛伊的腿上让她摸摸时,她像只猪似地尖叫起来。
“你听,又来了,嗡嗡响。”玛伊说。
我听见墙上有怪声。
“我们钻到被单底下去。”我说。
我们钻到被单底下,装作这是一只潜水艇。被单的边全都折好,我们把枕头拉到被单头上当门。这样我们一点亮光也看不见了。
“现在我们在水下一万尺,”我说。“我们头上只游着鱼、海星和乌龟。”
“还有鳄鱼。”玛伊说。
“还有墨鱼。”我说。
“还有鲨鱼。”
“别响!我觉得有铃声。”
我非常非常小心地把鼻子伸出被单。铃声又响了,是门铃声。
“玛伊,是门铃声。”我悄悄说。
玛伊在被单底下拼命地往下钻,不敢回答。于是我也跟着重新往下钻。门铃响个不停。
我得把头伸出来透气。
“我想我还是去问问是什么人好,”我说,“如果是贼,我就打开窗子叫救命。”
玛伊只是往下钻。
妈妈告诉过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不是来偷东西。因此不能让他进屋。为了安全,我不放陌生人进来。噢,不能放。
我走到门口去昕,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是谁?”我说。
“是妈妈。”有人说。但那不是妈妈的声音,甚至不是女人的声音。
“是谁?”我又问。
“是圣诞老人,”外面回答说,“开门吧!”
也不可能是圣诞老人。过了一会儿,我揭开信箱的盖板朝外面看。我看见是谢尔和拉尔萨站在楼梯口。他们之间,地板上有样很大的东西。
我开了门,拉尔萨说:“我很高兴你没有马上开门。你真聪明!说不定会是个坏人躲在外面。”
“我到底不是昨天才生下来的!”我哼了一声。
“进去叫玛伊出来。我们要玩鬼火车。”
我奔进房间把玛伊从被单里挖出来。我们各自穿上拖鞋,戴上绒线帽。玛伊披上晨衣,我在睡衣裤上穿上运动衣和玛伊的毛绒裤。真滑稽!拉尔萨拿来的是个大垫子,上面还有两个布袋。
“现在不要响。你们大家──嘘。不要让任何人听见我们。来吧。”
拉尔萨把垫子拉上顶楼楼梯。我们全都悄悄地跟着他上楼。
“所有的鬼,各自坐好,”拉尔萨从楼梯顶轻轻地说,“鬼火车要开了。”
我们全在垫子上坐下。垫子就蹦跳着滑下楼梯。好玩极了。我们装作每个楼梯口是一个车站。
“静得像17个汽水泡。这个车站叫神秘的斯文松角。”当垫子停在四楼楼梯口时,拉尔萨悄悄说。我们把垫子拉到下一层楼梯口,又坐上去。蹦蹦跳,蹦蹦跳,又下去了。每一层楼我们两次碰到楼上,因为楼梯转弯太急,刹不住。
“静得像18个汽水泡。这里是戈尔贝格岩。他们在这里开金矿。”拉尔萨在三楼嘶嘶地低声说,“大家请坐好。”
我们又蹦蹦跳着下楼。
“安静得像19个汽水泡。这里是钢人棚。在这里你能听到钢人打呼噜。”
在睡觉的是谢尔的爸爸,我们可以听到他的打呼声从门内传出来。它听着像学校里的风琴声。
“你们谁的爸爸打呼也没有我的爸爸的响!”谢尔神气地说。
接着我们下最后一层楼梯。
“最后一站──鬼庄。所有的鬼请下车。”拉尔萨说。
我们重新走着上楼,一切从头开始。一路上楼时我们倾听从经过的门里发出来的古怪声音。就在楼下,我们可以听到伊萨克松老爹的收音机。它的声音听起来像打呃。
“咯,咯!”它老发这个音。
在钢人棚,谢尔的爸爸照旧在打呼。在戈尔贝格岩,我们听到戈尔贝格老太太的咖啡电磨机在响。
到了最高一层我们停下来,在神秘的斯文松家门口细听了半天,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实在奇怪,他一定是在做什么秘密事。
从拉尔萨家也传来收音机的声音,但是那收音机不打呃。
“我想那广播员现在喝过水了,喝了7口。”拉尔萨说。
接着我们上顶楼楼梯,重新下来。不过我们来到楼下时,鬼庄的收音机照旧格格响。
我们滑下来一次又一次。
神密的斯文松角、戈尔贝格岩、钢人棚、鬼庄。每次我们到楼下,播音员打着呃,一到楼上,他又好了。拉尔萨继续说他的那一套:“静得像20个汽水泡,静得像21个汽水泡,静得像22个汽水泡……”
当他说静得像35个汽水泡时,英格正好出来找谢尔。我就让她和我们一起坐鬼火车。
楼梯灯给我们很大的麻烦。它不时要熄灭。得有一个人离开垫子去重新把它开开。最后我们觉得烦透了,干脆让灯关上。反正这对鬼来说更合适。玛伊和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害怕。
“我想起来了,我们还有鬼衣服穿。”拉尔萨说。
他跑到地下室去,铺在垫子上的两个装柴的空布袋就是从那里找来的。那里还有五个。我们把布袋套在头上。因为布袋的布很疏,这样仍旧看得见。套着布袋乘鬼火车,静得像老鼠,实在很好玩。布袋里有一股树脂和木柴气味。有时候出现楼梯窗,透着月光,十分好看。我们就这样在漆黑中呼呼地滑,紧张得肚子都痛了。
正当我们滑下最下面一层楼梯时,忽然听见有一扇门打开。拉尔萨抓住楼梯栏杆,让火车停下。那打呃的人走出来了,走过门厅。
是伊萨克松老爹出去关大门。一直在打呃的原来是他。
拉尔萨放开手,我们又无声的蹦跳着滑下去。伊萨克松老爹站在大门口。我们笔直向他滑过去。我们的表情快活友好,自然,在袋子外面看不见。当垫子就在伊萨克松老爹的鞋子前面停下时,他吓得退后一步。
“唉哟哟哟哟!”他说,好像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时候我们想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呜呜地滑下来的人看见我们,我们的样子一定是很可怕的。
“不过是我们罢了。”我们说。
伊萨克松老爹这才吐了口气。
“至少你们治好了我的打呃毛病,”他说,“我再也不会打呃了。你们那副样子多么可怕啊!进来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比鬼还吓人。”
我们确实像鬼:大头,没有脸,阴森森!
我们正要上楼去重新再来,妈妈进大楼了。
“天啊,这么晚了,你们这些人在门厅里干什么?马上回家去睡觉!开步走,你们这些小家伙。”她说。
玛伊问,她是不是可以上我们家待到她妈妈回来。
“要不我只会做恶梦,看见我自己是一个鬼。”她说。
她(ta)当然可以(yi)上我们家去。